第309章 我不记得你,但我信你

区政府大楼的会议厅里,冷气开得太足。

老梁站在投影幕布前,脊背挺得笔直。

他年近六十,鬓角全白,却像攥着最后一口气撑在讲台上。

文件夹摊开在桌,封面上那行小字清晰可见——《情感附着墙体评估标准(草案)》。

台下坐着规划局、文物局、住建委的代表,还有几位高校教授。

有人皱眉翻资料,有人低声交头接耳,更有人直接冷笑:“凭啥让一栋破墙决定城市规划?我们是做城市建设的,不是搞灵异传说。”

空气凝滞。

老梁没辩解,只按下遥控器。

大屏幕亮起,画面晃动,是监控录像——暴雨倾盆的深夜,西槐巷三号墙外。

雨水冲刷着斑驳墙面,忽然,整堵墙泛出微弱赤光,锈丝如血管般搏动,一道道细纹在雨中发亮,仿佛整面墙正在呼吸。

镜头拉远。

十几个居民撑伞守在墙边,有老人抱着旧毛毯,有母亲搂着孩子蹲坐檐下。

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堵随时可能坍塌的老墙,像守着一个即将离世的亲人。

画面定格在一个蜷缩的身影上:男人披着湿透的风衣,肩头被雨水浸成深色,手里攥着半包茉莉花茶,仰头望着墙缝里渗出的一缕锈红。

“那是我。”老梁声音沙哑,“去年冬天,我妻子走了。她生前总说,这巷子吵,可记的事太多。我不信神,不信命,但那一晚……我听见墙在哭。不是风声,不是电路杂音——是哭。”

全场寂静。

有人低头翻记录,有人悄悄摘下眼镜擦泪。

角落里的记者举起手机,指尖悬在录音键上,迟迟未按。

五分钟后,主持人宣布投票结果:西槐巷列为首批“活态记忆遗产”试点区域,暂缓拆除,启动民间共建修缮计划。

掌声稀落响起,老梁缓缓合上文件夹,掌心压着那张妻子年轻时的照片,藏在内页深处。

——这城,真的开始记人了。

几天后,“织光社”在西槐巷挂牌成立。

大织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银发挽成髻,胸前别着一枚祖母留下的铜顶针。

她一声令下,整条巷子像苏醒过来:主妇翻箱倒柜找出孩子的乳牙盒,老兵送来褪色勋章,连小钉都把奶奶留下的绣鞋摆上了展台。

“疼着进去,就不会忘。”她每嵌入一件物品,便轻诵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钉进地基的铁楔。

阿光蹲在墙根调试线路。

他改装了感应系统,当有人靠近锚件,嵌入墙体的小灯便会泛起对应色光——乳牙是淡粉,勋章是金黄,顶针映出温润的铜绿。

整面墙成了流动的情绪星图,白天沉默,夜里低语。

李咖啡送来一批特制酒瓶,玻璃厚实,封口处刻着波形纹路。

他不说用途,只让工人埋进新地基三层之下。

“让温度,也成建筑的一部分。”他在登记簿上写下这句话,笔迹已有些颤抖。

而此刻,孟雁子正坐在社区档案室的老木桌前。

窗外阳光斜照,灰尘在光柱里浮游。

她翻着一叠泛黄的旧物登记卡,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

黑白合影,背景是春日城墙根。

她扎着马尾,笑得勉强;李咖啡站在侧后,嘴角扬起,眼神却紧盯着她。

背面一行钢笔字:“第一次不吵架的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