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蜂蜜与钢印

煤油灯在阁楼角落有气无力地晃着,像只喝醉的萤火虫。

林兽医的胶鞋碾过地板时,

木板发出 “咯吱咯吱” 的抗议,活像在抱怨这三更半夜的打扰。

麦穗蹲在蜂箱前,借着火柴的微光往玻璃罐里灌蜂蜜,

昨夜被暴雨砸烂的蜂巢此刻缠着铁丝绷带,

像个挂彩的伤员趴在墙角,

蜡质巢脾上的蜂蜜还在往下滴,

在水泥地上砸出小小的金坑。

“别可着劲灌,老周那杆秤比蜂王还精。”

养父的解剖刀在蜂箱缝隙间游走,

挑出卡在里面的蜂巢碎块,刀刃上凝着的蜂蜜在晨光里拉出线来,

像根黏糊糊的金线。

他忽然扔过来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领口处补丁摞补丁,却浆洗得比蜂巢还平整:“穿这件,

袖口的蜜蜂刺绣是你养母绣的 —— 当年她蹲在蜂箱前绣了三天,

说蜜蜂振翅的样子比钻石还体面。”

麦穗摸着袖口歪歪扭扭的针脚,养母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小穗啊,蜜蜂采百家花,却只认一个巢。”

此刻蓝布衫的领口磨得她脖颈发疼,却比城里橱窗里的名牌衣裳暖乎多了。

她把搪瓷缸塞进帆布包,缸底磕到昨夜抢救出的半张领养证,

还有那枚刻着 “047” 的金属戒指,硌得掌心发痒,像有只小蜂子在底下钻。

牛车碾过石板路时,太阳刚探出半个脑袋。

麦穗抱着装满蜂蜜的玻璃罐,看养父用绳子把蜂箱牢牢捆在车架上,

老茧密布的手在绳子间翻飞,像在给岁月的伤口缝针。

路过村口宣传栏,

陆氏制药的广告画被雨水泡得发皱,

穿白大褂的男人依旧笑得像罐子里的蜂蜜,

广告词 “定制完美基因” 的 “美” 字缺了笔画,远远看去倒像是个 “囚”,

看得麦穗心里一紧。

“别看了,再看眼睛要被吸进药瓶子里了。”

养父甩了甩牛鞭,老牛发出懒洋洋的 “哞” 声,尾巴甩得像根破扫帚,

“当年你养母总说,陆氏的药罐子里装的不是救命药,是掺了蜂蜡的毒糖浆。”

他忽然咳嗽起来,用握鞭的手捶打胸口,

指节上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白,像条冬眠的蛇。

镇上的集贸市场热闹得像锅煮沸的蜂蜜水,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油炸糕的香气扑面而来。

麦穗刚把玻璃罐摆上破木板搭的摊位,收蜜的老周就晃着油光锃亮的算盘凑过来,

鼻尖上的酒糟鼻红得像颗熟透的山楂:“小林啊,今年蜂蜜稀得能照见人影,价格嘛 ——”

“老周你去年说稠得像胶水,前年又说甜得粘牙。”

养父不知何时掏出解剖刀,在掌心抛接把玩,

刀刃反射的阳光正好晃到老周的眼睛,吓得他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