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月光洒在古老的水车旁,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陈砚站在那里,手指悬在半空,离那个铜壳上的插槽只差一点点距离。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顺着血液一路往上爬。风突然停了,连水车也不吱呀响了,稻田里的蛙鸣也一下子没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吓人,好像时间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又沉又闷,压得他胸口有点疼。
脚边躺着一块旧怀表,表盖微微张开,像一只半睁的眼睛。黄铜外壳已经斑驳不堪,玻璃裂了一道细纹,可它还是映着月光,冷冷地闪着光。表壳内侧刻着八个字:“时不可逆,地脉有根。”字迹模糊,被绿锈盖住大半,可看着却让人心头一紧,仿佛是一句古老的警告。
这八个字,是爷爷临死前用指甲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划下的。那时候老人的手枯瘦得像树皮,眼神却亮得吓人。“记住,”他说,“动不得时间,乱不得地脉。”后来爸爸也说过同样的话,语气平静,却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砚深吸一口气,鼻子里全是泥土和铁锈的味道。露水打湿了草叶,凉意顺着裤腿往上爬。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自从三个月前陆子渊的信号彻底中断,自从西北方向的地脉频率开始波动,他就明白——封印松动了。
他轻轻把璇玑图推进凹槽,动作慢得像怕惊醒什么。青铜盘嵌入铜壳的瞬间,没有爆炸,也没有强光,反而更静了。可就在那一刹那,铜壳表面原本像水波一样的纹路,忽然收拢,变成一道灰蓝色的螺旋,缓缓转动起来。
那转得很慢,却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他的手掌又裂开了。
昨夜强行用残卷激活阵眼留下的伤口,此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撕开,血一滴一滴落在铜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每一声都格外清晰,像是敲在耳膜上。血刚落下,就被铜壳吸走,那螺旋纹里闪过一丝红光,转瞬即逝,像喝饱了血的怪物打了个嗝。
更奇怪的是,那灰蓝的纹路竟顺着他的血管往手臂爬,像是冰冷的藤蔓缠进身体,慢慢往心脏靠近。他咬牙,左手三指迅速在胸口画了个符,指尖划过皮肤,留下三道微红的痕迹。符成,体内的异样感稍稍退了些,但没完全消失。
他知道,这是“地脉共鸣”的前兆。
普通人碰这铜壳,轻则晕倒,重则七窍流血。只有隐农血脉的人才能勉强扛住这种侵蚀。可即便如此,每一次靠近核心装置,都是在消耗命。
他没动。
不是怕,也不是犹豫。刚才那一秒的停顿,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这片土地在“说话”。
东南方向,陆子渊最后传来的信号消失了,彻底断了。他曾是南方支脉的守器人,负责监控地下菌网的情况。三天前他还传来一条加密讯息:“菌丝活性增强,节律紊乱,建议启动应急预案。”可现在,他的定位终端已经归于死寂。
而西北边的祠堂方向,却传来一阵阵震动。不规则,却又带着节奏,像呼吸。
但不是人的呼吸,也不是机器的声音。它更深、更沉,七秒一次,稳得像地底的心跳。这不是现代技术能模仿的频率,而是初代隐农留下的“地脉节律”——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感知。小时候,他曾跟着父亲蹲在祠堂门前,三指贴地,听了一整夜。那时他还小,不懂其中含义,只觉得那震动像妈妈拍背哄睡的节奏。
如今再听,却明白了:那是大地的脉搏,也是封印的锁扣。
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是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低头,脚边那本焦黑卷角的笔记本上,炭笔刚写下的三个字还在微微发亮:“他醒了。”这不是他写的,是菌丝自己长出来的,像从土里冒出来的预言。纸页边缘泛起细微的蓝光,仿佛文字是从纤维内部生长而出。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刺麻感,像是电流穿过皮肉。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本日志,封皮上写着“地脉日志·第七卷”,边角焦黑,显然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当年那场大火烧毁了老宅,也带走了母亲。父亲抱着这本书冲出火海,身上多处烧伤,却死死护住它。后来他在病床上说:“只要日志还在,地脉就不会断。”
陈砚弯腰捡起笔记本,却没有翻开。他知道里面藏着多少秘密——关于初代隐农如何以血祭山河,如何将地脉之力封入青铜器中;关于历代守器人为何必须孤独终老,为何不能婚育,为何死后骨灰要混入祠堂地基……这些都不是迷信,而是代价。
他右脚踩住了地上刚裂开的一道缝。
那裂缝像一张嘴,正缓缓张开,边缘渗出灰蓝色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他用力踩了踩,泥土簌簌落下,裂缝暂时合上了。但他知道,这只是表面。真正的裂痕在地底,在地脉深处。那股力量已经醒了,正顺着菌丝网络,向四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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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从祠堂方向传来的。泥土松动,裂缝像蛛网一样快速扩散,尘土飞扬。突然,一只青铜手臂破土而出!表面覆盖着蓝灰色的菌丝,指尖直指他的胸口,关节发出“咯”的声响,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陈砚猛地后跃,背靠水车底座,动作干脆利落。右手迅速把璇玑图从插槽里抽出来,金属摩擦铜壳,发出“咔”的一声。两样东西分别收好,隔着衣袋,谁也不碰谁。
他知道,一旦它们碰在一起,就会启动“合器”程序。
而那个程序,不是重启,是选择。
他低头看着那本笔记本,炭笔斜插在纸页间,笔尖已经断了。这支笔是父亲用过的,笔杆上有深深的咬痕——那是他在极度痛苦时留下的印记。他曾亲眼见过父亲在一次地脉暴动后,咬着笔杆忍痛写下应急方案,直到牙龈出血。
陈砚将笔记本塞进怀里,贴近胸口。那里还贴着那张残卷——从祖父传下来的羊皮纸,正面纹路全暗,背面却浮现出八个字:“血脉未定,器不可合。”字迹模糊,像是从泥土里渗出来的老话,带着潮湿的气息。每一个字都在发热,像在警告他。
他盯着那行字,脑海里突然闪过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老照片——祖父站在祖坟前,手里拿着怀表和璇玑图,脸上没有笑,只有深深的沉重。那时他还小,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懂了。
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用,不是因为危险,是因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