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城墙根的槐花香往巷子里钻,孟雁子的帆布包蹭过李咖啡的手肘。
他低头看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像片倔强的小叶子,突然想起今早路过老酒馆废墟时,那辆改装好的酒车正停在焦黑的门楣下——橡木吧台被烧出深浅不一的纹路,铜管是从奶奶当年的蒸馏器上拆的,车头挂着半块焦黑招牌,“老酒馆·记忆驿站”几个字被他用金漆描过,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去看看新酒车?”他喉结动了动,掌心还留着刚才烧遗书时的余温。
孟雁子没说话,却顺着他的目光往巷口走。
石凳上的余温被风卷走,两人影子叠在一起,在青石板上拖得老长。
老酒馆废墟前的酒车亮着暖黄的串灯,李咖啡摸出钥匙开后厢暗锁时,金属刮擦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上周翻仓库找铜管,”他背对着她蹲下,指尖拂过改装好的摇酒器,“翻出奶奶的铁盒,压在最底下的工尺谱……”话音顿住,他从暗格里取出个油布包,展开时飘出陈年老纸的味道。
孟雁子凑过去,见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工尺符号,页脚一行小字:“酒是哑巴戏,谱是醉人字。”她指尖刚要碰,李咖啡突然扣住她手腕——他的指节还沾着酒渍,凉丝丝的,“你记东西太清楚,”他低头盯着谱子,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我怕你看出我藏的心思。”
风掀起车帘一角,露出酒架上排列整齐的酒瓶。
李咖啡突然站起来,把工尺谱塞进她手里:“我去找老笛。”没等她应声,他已经跨过烧焦的门槛,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她鬓角的碎发。
老笛的秦腔馆在南院门深处,门楣挂着褪色的“知音阁”木牌。
李咖啡推开门时,七十岁的老乐师正用竹片刮着三弦,听见动静也不抬头:“小崽子,你奶奶的酒谱翻出来了?”
李咖啡喉咙发紧。
奶奶去世那晚,攥着他的手说“老笛叔懂哑戏”,他以为是戏文,原来指的是酒里的谱。
“我调的酒,她喝不出味道。”他坐在老笛对面的竹椅上,“酒液碰到她指尖就浑,像被什么挡着。”
老笛放下三弦,从抽屉里摸出支骨笛。
他对着笛孔吹了段颤音,声音像被揉皱的水:“上——”他停住,“苦入喉。”又吹一段,“尺——涩回根。”最后吹得绵长,“工——甘从底翻。”他把笛子往桌上一磕,“你奶奶说,人心藏得住话,藏不住味。她记太多,就把味挡在外头了。”
李咖啡猛地站起来,竹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老笛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笑:“摇壶三十六下是六字调,冰块刻‘工’字尾韵回甘——你奶奶当年调‘忘忧酒’,用的就是这套。”
回到酒店时,天已经全黑了。
李咖啡把工尺谱摊在操作台上,用酒刀在冰块上刻“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