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干净得过分。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书桌上连点灰尘都没有,墙上的挂钩空着,仿佛从没人在这里住过。她拉开抽屉,里面什么都没留下;掀开床垫,底下也没有藏着的酒壶或信件。
这个男人像阵风吹过奥林匹斯丘,留下了会自己运转的工厂、会杀人的铁虫,却没留下半点属于“陈砚”的痕迹--他喜欢喝什么酒?有些什么兴趣爱好?有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有些不能在人面前明言的癖好?
伊芙琳走到门边,看见待机区的服务型机器人歪在墙角,光学镜头暗着,像只被遗弃的铁娃娃。整座堡垒都透着这股死气,水泵不转,工厂停工,连风都带着股腐烂的味道。
***
比起奥林匹斯丘的死寂,卡瑞利亚城却有了别样的喧闹,铁锹碰撞砖石的脆响比号角声更密集。帝国士兵们卸下染血的盔甲,露出磨出茧子的肩膀,正把断成几截的城砖往推车里搬。城墙的缺口处,灰浆混着碎石被夯在裂缝里,夯锤落下的闷响,震得地上的血痂微微发颤--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染着卡瑞利亚陷落时的鲜血。
城外的旷野上,另一群士兵正挥着铁锹填平那个巨大的深坑。坑边还散落着斑斑血迹,是之前抛尸时留下的。所有人都用布条捂着口鼻,谁都不愿意张口说话,毕竟坑里的尸骸已经露出森森白骨,这番景象会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
杜兰站在修复了一半的城楼上,指尖划过墙垛的缺口。攻城时斧头劈砍云梯留下印记,边缘还泛着滚油烫过的焦黑。战败那天,他就给皇帝写信请求增兵,现在除了等,他无事可做。二十万大军困在这座破城里,粮草只够支撑半月,士兵们夜里总说梦话,喊的不是“皇帝万岁”,是“铁虫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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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亲兵的脚步声停在身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欣喜,“飞龙骑士回报,奥林匹斯丘那边……没动静。”
杜兰回头。亲兵递上的羊皮纸上,画着飞龙骑士侦查的路线,从卡瑞利亚到奥林匹斯丘的沿途,都标着“无异常”。“铁虫呢?”他追问——那玩意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这几天都没露面了。”亲兵压低声音,“骑士说,遍地的尸骸也没人清理,像座死城。”
城楼下的士兵还在填坑,锄头扬起的土块里,偶尔能看见碎裂的铁甲片。杜兰望着奥林匹斯丘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被晨雾糊成一片白。前几次交手,陈砚都把现场清理的干干净净,甚至看不出一点交战的痕迹,为何偏偏这次,留下遍地的死尸一动不动?
“大人,”亲兵突然凑近,“要不……让斥候再试试?”他指了指城内,“找些百姓的旧衣服,让兄弟们扮成流民,混到伊塔黎卡去。一来能探探奥林匹斯丘的底,二来看看那座城有什么动静,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的好。”
杜兰的手指在墙垛上敲了敲。以前斥候都是穿着军服身披铁甲,灭了也没话可说,现在假扮成流民,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准了,去办。”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这次不骑马,不带兵器,就装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看看那座堡垒和伊塔黎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个时辰后,卡瑞利亚的东门悄悄打开。几百个穿着打补丁布衣的“流民”,鼓鼓的行囊,低着头向伊塔黎卡的方向挪动。他们的鞋底沾着城门口的泥,怀里藏着画地图的炭笔,眼神里却藏着士兵的警惕。
杜兰站在城楼上,看着那队人影渐渐融进晨雾。风卷着城外的土腥味过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恶臭--是没填完的万人坑,还是奥林匹斯丘那边飘来的?他说不清。
城楼下,夯锤还在闷响,士兵们喊着号子填坑。
不管堡垒的主人在玩什么把戏,他总得弄清楚——这二十万大军的命,不能再赌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