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不良府的秘谍已反复确认此地空虚,如今亲眼所见,比情报描述的更加彻底——除了呼啸的山风、裸露的红岩、枯黄的荒草,以及远处零星游牧的牧人帐篷冒出的几缕炊烟,整个日月山地区一片死寂,毫无军事存在的迹象。
寒风卷过空旷的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托出此地的荒凉。
“节帅,吐蕃人莫非狂妄至此?如此要地,竟弃之不顾?”大匠都尉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愤懑和不解。
高仙芝没有立刻回答。
他翻身下马,靴底踩在冰冷的、呈现赭红色的砂石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
沙土冰冷刺骨,颗粒分明,是典型的第三纪紫色砂岩风化而成。
他捻了捻,又极目望向四周的地形:山脊虽长,但相对平缓,利于骑兵机动;几处关键的垭口视野开阔,却无任何人工垒砌的防御工事痕迹;连适合扎营的避风洼地,也只有野兽的足迹和风化的枯骨。
“狂妄?或许。”高仙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尘,嘴角那丝冷峭的笑意又浮现出来,带着洞察世事的了然,“但更可能是……百年安逸,蚀骨销魂!”
他环视着忠诚的部下,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敲打在众人心头。
“此地深入吐蕃腹地,近百年来,只有他们东出劫掠我大唐的份儿,何曾有过敌人兵锋直指此处的威胁?他们的骨头,他们的警惕,早已被虚假的安全感泡软了!这道理……”
高仙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遥远的潼关,“与安禄山那逆贼叛乱之前,潼关守军不过数千,有何不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今一理!”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青海骢似乎感受到了主人胸中涌动的战意,发出一声亢奋的嘶鸣,前蹄不安地刨着红色的砂石地。
“传令!”高仙芝的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在山风中激荡,“此地确系空虚!天赐良机!我军西进之路,再无此天然巨障阻隔!吐蕃赤德祖赞之巢穴湟中城,已在囊中!”
“得令!”诸将齐声应诺,声震四野,眼中燃起熊熊战火。他们知道,节帅的判断,就是胜利的曙光。
高仙芝最后回望了一眼暮色中苍茫雄浑的日月山。
赤红的山岭在最后一抹残阳的映照下,红得更加惊心动魄,像一道被血浸透的巨大伤口,横亘在高原与农区之间。
那些关于公主、宝镜、血泪的浪漫传说,在山风的呜咽中显得如此遥远和虚幻。
此刻,在他眼中,这座山只剩下一个最本质、最冷酷的身份——一个被敌人疏忽大意的、通往最终胜利的战略通道。
“驾!”高仙芝猛夹马腹,青海骢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箭矢,率先冲下山坡,向着集结的大军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赤岭的砂石,扬起一片暗红色的烟尘,迅速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
一场决定吐蕃王国命运的奔袭,即将以这座充满传说却毫无防备的山岭为起点,雷霆万钧地展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