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尉,”高仙芝沉声对大匠都尉道,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间显得格外清晰,“此地不仅是兵家咽喉,更是天地造化的一道分水岭。你看,”
他扬鞭指向两侧截然不同的景象,“山岭以东,是吐蕃人自己的农垦之地。”
“当年文成公主带来的能工巧匠,教会了他们开垦梯田,种植青稞。虽无江南水乡的温婉,却也阡陌纵横,颇有几分生气。”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夕阳下,山麓东侧的坡地上,确实能看到一片片被开垦过的梯田轮廓,虽然此刻覆盖着薄雪,但仍能想象春夏时的景象。
“再看西侧!”高仙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察天机的锐利,“越过这道山脊,便是真正的高原瀚海!一望无际的牧场,风吹草低,牛羊成群,那是纯粹的塞外风光!”
视线越过赤岭的主脊,西边是一幅完全不同的画卷:辽阔无垠的草原在夕阳下铺展到天际,枯黄的草浪翻滚,虽然冬日显得萧瑟,但那广袤的尺度足以震撼人心。
山体两侧,一边是阡陌良田的微缩农耕文明,一边是苍茫草原的磅礴游牧画卷,反差如此之大,如此之突兀,仿佛造物主在此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高仙芝心中默念着地理典籍中的记载:这里是外流河与内流河的分野,是季风最后能抵达的边界,是黄土高原向青藏高原跃升的台阶,更是千百年来农耕与游牧文明碰撞、交融、对峙的最前沿!
“节帅所言极是,”大匠都尉点头附和,脸上带着敬畏,“此地自古便是锁钥之地。汉魏晋隋,皆以此为边陲屏障。”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沉痛,“想我大唐极盛之时,这日月山,便是国境之界!松赞干布在逻些立国,与我天朝便是以此赤岭为界,互市通商。那时节,‘一缣易一马’,何等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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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匠都尉的眼中流露出对盛世的追忆。
高仙芝的思绪也被带入了历史的洪流。
是啊,赤岭互市,名动一时。
后来肃宗皇帝为固边安民,更发展出“茶马互市”,内地的丝绸、茶叶如涓涓细流,滋养着高原;高原的骏马、犏牛则壮大了唐军的铁骑。
这本该是双赢的纽带。
然而……高仙芝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锋。
然而,吐蕃的胃口,随着文成公主带去的那批种子——不仅是青稞种子,更是农艺、工匠、医术的种子——生根发芽,结出了他们人口膨胀、国力军力急速膨胀的恶果!
历代赞普,野心勃勃,不断东侵。河州、临洮沦陷,凉州失守,连河西走廊这条帝国命脉都一度被吐蕃人攥在手中!
那是大唐的至暗时刻。
幸好……高仙芝胸膛微微起伏,一股豪气升腾。
幸好他高仙芝率军浴血奋战,硬生生将河西走廊又从吐蕃人手中夺了回来!
只是,经此百年拉锯,日月山早已从当年的国境线,深深陷入了吐蕃势力的腹地。
“正因如此,”高仙芝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眼前寂静的山岭,声音低沉而肯定,“此地已非互市之所。商旅绝迹,乃意料之中。但……”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山脊、垭口、制高点,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如此咽喉要地,竟无驻军?无军寨?无烽燧?”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