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息后,姜采出现在了永秋君住舍的大殿中。
她作为主犯,被诸人盯着立在殿中,张也宁形容憔悴,微微靠后一些。
长阳观的掌教等人、剑元宫的谢春山等人、巫家的少主,以及其他来参加寿辰的修士中的厉害角色都因被惊动,站在了这里,等着听一个解释。
众人也偷偷看那位坐在蒲团上的永秋君。
这也许是在场许多人,第一次见到永秋君的面目。原来,玄真界中第一人,是如此模样,如此倦怠
谢春山用扇子挡住半张脸,盯着他那个受审的师妹。他手腕紧绷,时刻关注着情形,已决定一个不对劲,他便要出手救下姜采。
姜采声音有些虚弱“抱歉惊扰诸位了,我只是为张道友取些药,迷路了,不小心闯入了迷雾林,一时间出不去。”
众人看向张也宁。
张也宁不言语,但在场之人都是高手,自然看出张也宁气息虚弱,想来确实是受伤了。
长阳观的掌教青叶君是个面容肃穆、道袍庄重的女道,她看向张也宁,不冷不热地关心一句“师侄既然受伤了,半夜三更就不要乱跑才是。”
张也宁微抬目,道“师父为何要劈姜姑娘”
永秋君仍是那副倦极的模样。他目光轻轻地从自己的弟子身上扫过,再凝视着姜采。姜采浑身僵硬,好似再次感觉到那雷电的威力。她警惕着,却听永秋君倦声
“我只是以为有人要盗取积年四荒镜。”
姜采抬头。
她恰当地表现出一些惊讶与惶恐:“小侄只是迷路了,并不知道那里藏着长阳观重宝。我中间察觉不妥,已然准备撤退了。是小侄张狂,冒犯长阳观了。”
永秋君盯着她的目光如针一般,然而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他却只是笑了笑,说
“那便是我弄错了。”
姜采踟蹰,因永秋君微妙的态度不知该如何往下唱戏时,幸好那巫家少主多嘴一句“咦,原来积年四荒镜在那里啊永秋君,青叶君,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缘观望此镜啊”
他的好奇遭来殿中长阳观弟子们的白眼。
姜采道“巫少主,他人秘宝,岂能平白相看这次是永秋君寿辰,仙君不与我计较,已是大恩。我不敢在此再打扰仙君,明日便告退吧”
青叶君皱眉,立刻想到剑元宫与长阳观的关系。
这个姜采在人间重伤她的弟子赵长陵,青叶君本能对姜采不喜,但是涉及两家仙门的关系,青叶君又不得不挽留“只是一点误会而已,姜姑娘不必在意。”
一旁有一小仙门的掌教不满道“长阳观弄得神神秘秘的,四荒镜也不让我们看,姜姑娘又被打伤,你们这些天还一直盯着我们,好像在查什么人长阳观这次,未免有些草率了。”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因永秋君是有名的好脾气,哪怕他发牢骚,永秋君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永秋君低垂着眼,似乎在出神,已不太搭理殿中人的话。
青叶君道“诸位稍安勿躁,我们只是怕有魔族人混迹其中。”
姜采恰时地多嘴一句“掌教担心得有道理。我等实力微弱,若有魔族人士混于我们中间,对谁都不好。诸位与其不满,不如多提升
提升自己的实力。”
她一语激得人不满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很厉害,还不是快被劈得神魂消散了”
“我们是不如你们大仙门资源多”
张也宁抬目,目光微妙地看眼姜采。
谢春山唇角勾笑,与一旁的百叶小声说话。他见百叶身子僵硬,往后缩,又感知永秋君的目光凝来。谢春山不动声色地折扇一扬,身子向前,挡住了百叶的身量。
青叶君见他们吵起来,一时也头疼。这一次的寿辰,本就积攒了修士们的很多不满。之前谢春山还与她说,修士们都觉得有些枯燥青叶君为难地看向上方的永秋君。
永秋君淡淡一笑,道“好了。”
他一言既出,下方登时静下。
永秋君缓缓说道“是长阳观没有考虑周全。这样吧,明日起,青叶君你与几位长老安排一下,让诸多仙门进行一些比试吧。取一些赢家,赢了的人,我将与三河川联手,开启三千念,送诸位一场机缘,如何若真有魔族人进攻,诸位实力提升后才可挡。”
“三千念”
长阳观的大手笔,让人惊喜万分。
姜采离殿时,感觉到那位真仙好似还盯着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看向张也宁时,张也宁摆袖一挥,负手而去,压根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姜采“”
哎。
他又生气了。
诸人走后,青叶君与永秋君商量“没有想到,姜姑娘是为了张师侄取药,才受了伤。倒是让我们误会一番。”
永秋君不知在想什么,淡淡应了一声。
青叶君试探问“我长阳观与剑元宫近些年多有摩擦,我看双方都有联姻打算,然而,我觉得赵长陵未必适合姜姑娘,我倒觉得,重明和姜姑娘意气相投,情投意合。他们在迷雾林中互相扶持共挡雷电一幕,他日被修士们传出去,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永秋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青叶君道“自然,此事要尊重重明自己的意思。”
永秋君漫不经心“随你们吧。”
青叶君满意出殿时,与等候在外的张也宁遇上。她一愣,见张也宁向她点头致意后,进去大殿中了。青叶君回头,有些不满张也宁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却也无法。
而张也宁进殿后,见永秋君手托着半张脸,闭着眼在座上沉睡。
他立于下方等了许久。
永秋君问“你有何事”
他讥嘲问“不会是为了姜采,想讨个公道,质问我为何出手吧”
永秋君声音里隐隐有怒,张也宁却如听不到一般,他平声静气“弟子只是想向师父请教学问。”
永秋君面容缓些。
却听张也宁问“师父,何谓堕仙”
永秋君的气息当即有些乱,失神片刻,冷不丁看向张也宁。他疑问“你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张也宁垂目“我做了梦魇,梦到了堕仙。这世间,大约只有师父能告诉我,何谓堕仙。”
自古至今,所有关于仙人、堕仙的事,都是由他师父口述,告诉世人的。在永秋君之前,是否有人成过仙已无人知道;永秋君之后,也无人成仙。
这世上若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条件会成为堕仙,大约只有永秋君了。
天亮时分,张也宁疲惫地从殿中出来,并未步云,而是走在地上,向自己的地方走去。
冷噤噤的清风拂来,一道咳声在后响起。
他有些恍惚,想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听到。
那声音终于不甘寂寞地追了上来,带几分扭捏“咳咳,那个,张道友”
她似觉得还是生疏,一咬牙,干脆利索“宁哥哥,你等一下。”
张也宁一个激灵,猛回头,看到对他露出笑容的姜采。
美人珊珊而来,换了一身不沾血的干净衣袍。她容貌端丽,对他微微噙笑,在日光下,眉尾痣勾着魂一般,光景照人。
她竟然还有心情换衣服。
张也宁目光如冰地望她一眼后,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姜采总是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到底理亏,虚弱道“哎,你别生气啊。”
――得了,哄吧。
她早就该哄了。
只是,谁知道怎么让一个冷若冰霜的人笑一下,不要生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