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渭水渐涨,咸阳宫墙角的枯草悄然抽出新绿。
庄襄王嬴异人崩逝已满一年,国丧期除,笼罩在秦国上下的那层沉重素缟,似乎也随着春风悄然褪去。
然而,宫廷之内,权力的暗流却并未因季节更替而变得温和,反而在压抑一年后,涌动得更加湍急。
章台宫大朝会,气氛肃杀。
丞相吕不韦手持玉圭,立于百官之首,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大王,臣有本奏。去岁先王病重,国丧期间,魏国欺我新丧,屡屡陈兵西境,侵扰我边城,掠我子民,其心可诛!此等挑衅,若不以雷霆之势还击,何以彰显我大秦国威?何以告慰先王在天之灵?臣以为,当发兵伐魏,予以严惩!”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攻打魏国,理由充分——报复挑衅,维护国威。
时机也恰到好处——国丧已毕,正是用兵之时。
御座之上,年仅十四岁的嬴政,身量比一年前又高了些许,面容褪去了几分稚气,更显棱角分明。
他端坐着,玄色冕旒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吕不韦,又缓缓掠过下方垂首恭听的群臣。
他心中清楚,伐魏是势在必行。
即便吕不韦不提,他日亲政,也必会清算此仇。
但由吕不韦如此强势地提出,并且显然早已做好了周全的部署,这种感觉,依旧让他如同吞下一根细刺,不致命,却梗在喉间,极不舒服。
“准丞相所奏。”嬴政的声音清冽,听不出喜怒,“伐魏之事,丞相可有方略?”
吕不韦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不迫地答道:“回大王,臣已会同上将军蒙骜、王龁等详加筹划。可命蒙骜为主将,领兵五万,出函谷,直逼魏都大梁;另遣王龁率偏师两万,沿河水南下,牵制魏军。粮草辎重,已命治粟内史加紧调拨,旬日内便可齐备。”
条理清晰,安排妥当,几乎无懈可击。
嬴政甚至能感觉到,下方不少将领在听到蒙骜、王龁这些宿将的名字时,眼中流露出的信服之色。
【果然……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嬴政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既如此,便依丞相之策。”
“臣遵旨。”吕不韦躬身领命,但话锋并未停止,他微微直起身,目光扫过殿中那些以军功起家的将领,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沉重:
“然,大王,臣今日欲奏之事,不止于伐魏。更关乎我大秦强军之本,关乎社稷长远之计!”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意识到,吕不韦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是石破天惊之语。
嬴政也微微凝神:“丞相请讲。”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欲谏言,请大王下诏,逐步废除我军中以‘斩首’记功之制!”
“废除斩首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