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在监控室里的“演唱”,像一场没有麻药的外科手术,将某种残酷的真实,血淋淋地剖开,摊在了曹诗琪面前。
她不再仅仅是被观察、被记录,而是被放置在一个完全透明的、由电子眼构成的囚笼里,每一寸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暴露无遗。沈屹舟用最直接、最冰冷的方式,向她展示了权力的形态——无声,无处不在,且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记住你的身份。”
这些话,像淬了冰的钉子,一根根钉进了她的意识深处。随之而来的,不是驯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麻木。
她不再试图在直播时挑衅,不再发送任何试探的私信,甚至不再去观察沈屹舟听歌时的细微反应。她变得异常“乖巧”。每天,按时被接走,按时出现在他面前,穿上白裙子,站定,然后开口唱那首《海底》。
她的歌声,技巧上越来越趋近他那些苛刻的要求,速度,气音,尾音……分毫不差。但声音里,某种属于“曹诗琪”的活气,正在一点点被抽离。它变得平滑,空洞,像一件被精心打磨过的乐器发出的、没有灵魂的声响。
她不再看他。唱的时候,目光低垂,落在自己脚前一小片光洁的地板上,或者窗外遥远的天际线。唱完,便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那句“可以了”或者干脆是沉默的逐客令。
网咖的工作也成了机械的重复。收钱,开卡,递饮料,应对客人的抱怨或调侃,脸上挂着模式化的、浅淡的笑容。小美几次担忧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感觉自己像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凝胶里,能看见外面的一切,声音、色彩、他人的关切,却都被隔绝了,传递进来的只有模糊扭曲的光影和沉闷的回响。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沈屹舟似乎对她这种状态……很满意?
他不再延长静默的时间,不再频繁更换演唱的场地,甚至不再通过陈峰传达那些细微的演唱指令。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正轨”,甚至比最初更加“完美”。他支付酬劳依旧准时,数额分文不差,像支付一项定期完成的、优质的服务。
这种“满意”,比之前的任何压迫都更让曹诗琪感到窒息。她宁愿他暴怒,宁愿他施加更明显的控制,至少那样还能证明她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还能激起她反抗的意志。可现在,她仿佛真的成了那件没有生命的乐器,被使用,被保养,被放置在一边,仅此而已。
这天下午,演唱结束得比平时稍早一些。夕阳的光线还未完全褪去,给奢华的公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虚假的温柔。
曹诗琪唱完最后一句,依惯例垂眸静立,等待。
预期的逐客令没有立刻到来。
沈屹舟没有说“可以了”,也没有示意她离开。他依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扶手,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沉思的节奏。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这种反常的静默,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拉扯了一下曹诗琪麻木的神经。她依旧没有抬头,但全身的感官,却不自觉地绷紧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