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后院的暖阁内,张春华正为司马懿斟茶。她注意到丈夫近来愈发沉默,常常对着一卷地图出神。
“师儿说,夏侯徽近来郁郁寡欢。”张春华试探着开口,“可是因为禁军中那些传言?”
司马懿缓缓抬眼,目光掠过妻子日渐斑白的鬓角:“这些事,你不必操心。”
“我听说曹爽在府中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晏等会其中,饮酒作乐。”张春华忧心忡忡,“这样下去...”
“夫人。”司马懿轻轻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夜已深了,去歇息吧。”
张春华欲言又止,最终默默起身。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看见柏灵筠端着药盏站在廊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那个年轻貌美的妾室总是知道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走出暖阁时,张春华听见司马懿对柏灵筠轻声吩咐:“告诉来客,明日卯时,老地方见。”
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晕。张春华独自走在回廊中,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这个她经营了半生的家,正在渐渐脱离她的掌控。
子时将至,司马懿独自站在书房的地图前。这是一幅详尽的疆域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标注着各方势力。他的指尖划过淮南一带,在毋丘俭的名字上轻轻一点;又移向并州,在王凌的辖区画了个圈。
书案上摊开着各地送来的密报:曹爽的亲信如何分割洛阳、野王典农部的桑田;何晏的门生如何在各州郡横行霸道;还有边关将领对朝政日益不满的怨言。
“太傅。”暗影中传来低沉的声音。一个身着夜行衣的探子跪伏在地,“东吴诸葛恪近日在皖口操练水军,似有北上之意。”
司马懿微微颔首,在地图上的合肥位置插上一面黑色小旗。正始三年以来,东吴屡次犯边,每次都是他领兵抵御。曹爽乐得在洛阳享福,将战事全推给他这个“抱病”的太傅。
“告诉征东将军,按既定方略布防。”司马懿的声音平静无波,“粮草之事,我会与蒋太尉商议。”
探子离去后,司马懿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信是毋丘俭写来的,字里行间透着对曹爽集团的不满。他在烛火上点燃信纸,看着跳动的火焰将那些大逆不道的字句吞噬殆尽。
“时机还未成熟。”他对着摇曳的烛火轻声自语。
窗外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司马懿吹灭烛火,书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狼群的眼睛。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大将军府的宴会才刚刚进入高潮。歌舞喧嚣声中,没人听见底层百姓的哭泣,也没人看见那些在暗夜中悄然滋长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