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被提审的是周廷璋。他跪在堂下,面对三位堂官的讯问,早已没了昔日封疆大吏的威风,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受钱牧之暗示、如何掣肘张惟贤查案、如何派“影子”灭口等罪行一一供认,并多次痛哭流涕,表示悔不当初,将主要责任都推到了钱牧之身上。
轮到钱牧之时,情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钱牧之起初也是面色灰败,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但当都察院御史周永春(与武清侯府有勾连者)厉声追问:“钱牧之!你指使‘夜枭’行刺朝廷命官,毁灭证供,阻挠查案,背后可有人指使?是否受张惟贤胁迫,或是另有隐情?”时,钱牧之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他抬起头,看了看堂上神色各异的官员,又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沈沧澜,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声音嘶哑道:“指使?无人指使!下官…下官全是为了朝廷!为了东南稳定!”
他话锋陡然一转,竟指向了张惟贤:“是英国公张惟贤!他查案酷烈,罗织罪名,意在排除异己,揽权自重!下官…下官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那些所谓的密信,也是他伪造出来,意图构陷朝中大臣!周廷璋周大人,也是受他胁迫,才不得不违心认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周永春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立刻拍案喝道:“钱牧之!你此言当真?可有证据?”
沈沧澜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钱牧之!你血口喷人!”
钱牧之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对着沈沧澜狞笑道:“沈佥事,何必动怒?你们‘星火’的手段,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我钱牧之今日,宁愿一死,也要揭穿尔等的真面目!”
三法司会审的第一天,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反咬和混乱中暂告段落。钱牧之的当堂翻供,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让本就浑浊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原本就对张惟贤雷厉风行手段有所非议的官员,仿佛找到了依据,弹劾张惟贤“办案酷烈、构陷大臣”的奏疏,一时间雪片般飞向通政司。
武清侯府内,李伟得知消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阴冷的笑容。
“好!好啊!钱牧之这条狗,临死前总算还有点用!这下,我看他张惟贤如何自处!”
然而,张惟贤在府中接到沈沧澜的急报后,却并未如李伟所料的那般愤怒或惊慌。他只是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忧心忡忡的沈沧澜道:
“跳梁小丑,垂死挣扎罢了。他这一翻供,反而暴露了更多。看来,有些人,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潭水搅得更浑啊。”
“那我们…”
“按原计划行事。”张惟贤目光沉静,“保护好赵德海,查清铜牌来历。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铁幕已然拉开一角,真正的较量,此刻才正式登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