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墙上的剑痕

日子在一种近乎自虐的重复中缓慢流淌。每一天,天光未亮,那“嗖嗖”的破空声便会准时响起,如同敲响一面无声的战鼓,将无忧从疲惫的睡眠中拽出。他拖着依旧酸痛的身体,拿起那根已经被手掌磨得稍稍光滑的树枝,加入那片清冷的空地,开始日复一日的刺击。

枯燥已不足以形容。那是将一种最简单的动作,拆解成无数细微的、需要不断纠正的细节,然后灌注到每一寸肌肉记忆里的煎熬。手臂的酸痛从最初的火辣变为一种深沉的、仿佛嵌入骨头的钝痛,然后又奇妙地逐渐减轻,转化为一种疲惫的适应。肋下的伤依旧是个麻烦,每一次发力都像有根针在提醒他曾经的惨痛,但他咬着牙,学着调整呼吸,寻找着既能发力又能最大限度规避疼痛的角度和方式。

独孤无双的“指导”依旧吝啬而冰冷。往往是无忧重复了成百上千次后,他才会突然停下,用树枝尖端点出他某个细微至极的纰漏——手腕角度偏了一分,重心转移慢了半拍,呼吸在发力瞬间出现了紊乱。没有夸奖,没有鼓励,只有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要求和那句永远不变的、沙哑的“继续”。

无忧也曾试图偷偷观察独孤无双更多的东西。除了那千篇一律的“刺”,这个男人偶尔会极其缓慢地演练其他几个基础动作:劈、撩、格、洗。动作依旧简单,甚至有些缓慢,但无忧隐约能感觉到,在那缓慢之下,蕴含着一种一旦爆发便将石破天惊的可怕力量。他拼命地记忆,私下里偷偷模仿,但无人指点,那些动作在他做来,只是徒具其形的笨拙挥舞,连那最基本的“刺”都远远不如。

他像一块被扔进激流的粗糙石头,只能被动地、顽强地承受着水流日复一日的冲刷,期待着某种自己都无法言说的蜕变。

这天下午,持续的练习告一段落。无忧累得几乎虚脱,拄着树枝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脚下的冻土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湿痕。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每一次抬起都像是要对抗整个世界的重力。

独孤无双早已停下,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到棚口静坐,而是踱步到了荒坡的土壁前。那面土壁因为背风,相对干燥结实。他望着土壁,眼神空洞,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无人能触及的思绪。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土壁上轻轻划过。

无忧喘匀了气,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独孤无双的手指停住了。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又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无意识的状态,仿佛只是随手一划。

但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以指代剑,沿着土壁的表面,极其随意地、轻描淡写地一划而过。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甚至没有扬起什么灰尘。

就好像,真的只是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土壁。

做完这个动作,他仿佛惊醒般,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死寂和漠然,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异样从未发生过。他不再看那土壁,转身,沉默地走向茅草棚,掀开草帘,消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