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黑气越聚越大,最后缩成一颗直径两丈的菌球,悬在半空。表面凹凸不平,全是挣扎的人脸,有村民,有老农,也有刚被吞没的地灵。他们张着嘴,无声呐喊,眼角流出黑色黏液。菌球中心,隐约露出一张完整的脸——陆子渊本人,双眼紧闭,像在沉睡,又像在孕育某种东西。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仿佛他已经不再是人,而是某种新世界的种子。
陈砚退到石阵中央,背靠一根柱子。他右手探进脚边缝隙,三指插入泥土。温度比外面高,但地下流动感极弱,像伤口结了痂,血快凝固了。他又换了个位置试探,指尖终于触到一丝微弱波动——东南方向,有水汽在动。那是地脉残存的最后一丝生气,藏在断流的暗渠下,还没彻底死去。
就在这时,卷轴自己翻了过来。
正面原本空白的角落,浮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起点在镇北河道,终点直指眼前的菌球。中途经过几个点,写着几句古老的农谚:“水净浊溃,脉动则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有人急匆匆写下的,墨色泛青,像是用草汁混了骨粉调出来的。
他盯着那条线,忽然明白了。
龙骨水车还能用。只要重新启动它,引导地脉深处的活水上来,就能冲散这团污秽。水不是武器,是清洗。就像小时候爷爷说的,春汛来了,就把积年的病土冲走。这不是对抗,是净化;不是复仇,是回家。
他收起卷轴,转身走向楼梯口。
脚刚踏上第一级,身后传来“嘶啦”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菌球裂开一道口子,伸出一条粗壮的菌索,狠狠砸向地面。石板当场炸裂,裂缝顺着八卦阵蔓延,正好是他刚才站的地方。差一点,他就被缠住了。菌索收回时,带起一缕青烟,那是石板里残留的地气,已经被彻底污染。
他没停下,加快脚步往下走。
木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在摇晃快要散架的身体。快到二楼时,他听见头顶传来沉重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缓慢转动。抬头看,天花板已经看不见了,整座钟楼顶部都被菌球占据,它正一点点压下来,要把这座建筑整个吞掉。木梁发出痛苦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混着一股腥臭的湿气。
他冲出钟楼大门,迎面撞上清晨的风。
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他眯起眼,望向镇北方向。那架废弃多年的龙骨水车静静立在干涸的河床上,轮叶断裂,支架锈迹斑斑,像一具被遗忘的骨架。藤蔓缠绕其上,几乎把它吞没了。可他知道,只要主轴没坏,就能修。那是祖辈亲手打造的机械,靠水流推动,带动竹筒提水,曾养活过万亩良田。它的齿轮咬合方式独一无二,图纸早就丢了,只有经验能传下去。
他摸了摸肩上的工具包,暖窠还在,边上贴着一小包C-Y稻粉。那是最后的备用种子,也是唯一能暂时抑制菌丝蔓延的东西。这种稻是他爷爷晚年培育的特殊品种,根系会分泌一种天然抑菌物质,曾在一次大范围霉害中救了全镇人的口粮。他没打算现在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动它——因为一旦用了,就意味着土地真的病入膏肓了。
他沿着祠堂台阶走下去,脚步越来越稳。
走到第三级时,背后轰然巨响。整座钟楼塌了一角,砖瓦崩落,烟尘腾起。那颗菌球破顶而出,悬在半空,不再追来,只是缓缓旋转,表面人脸时隐时现,仿佛在等待什么。它不急,因为它知道,陈砚逃不掉。这片土地,终究属于掌控者。
陈砚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下楼。
他从腿侧抽出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耕心”两个字。这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平时割绳削枝用,从不离身。刀身窄而薄,刃口闪着冷光,割过无数病株的茎秆,也在某个雪夜划破过入侵者的手腕。此刻他把它插进腰间,走路时不晃动。这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提醒自己——耕者之心,不容玷污。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干河床的土味,还有淡淡的酸腐气息。那是菌球释放的孢子,已经开始扩散。如果不阻止,三个月内整个流域都会变质,庄稼绝收,水源污染,人畜生病。
他迈出祠堂门槛,踏上通往镇外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