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又至。
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扫过回民街青石板路,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线,把整座古城缝进一场未醒的旧梦里。
老酒馆的风铃不动,门却敞着,仿佛在等一个早已注定的夜晚。
李咖啡站在吧台后,没穿围裙,也没调酒。
他手中托着那只铜书签,藤蔓纹在昏黄灯光下泛出幽微的光,像是从岁月深处爬出来的一缕呼吸。
他一步步走向中央——“余温座”空了七日,今日重摆七只陶杯,杯口朝下,杯底朝天,无酒,无火,唯余空白。
“今晚,”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雨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不调情绪,只共饮记忆。”
话音落下时,小温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雨水顺着她发梢滴落,在门槛前积成小小一洼。
她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最靠近门口的那只陶杯前,缓缓抬起手,掌心覆上冰凉的杯底。
“我感觉到她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在等你说完那首歌。”
空气凝滞了一瞬。
大守站在角落,翻开那本边角磨损的记录本,笔尖顿了顿,写下:“夜八时,七杯同温,初现。”墨迹渗入纸页,如同时间终于承认了某种轮回。
紧接着,门又被推开。
老灰背着一只铁箱进来,箱子锈迹斑斑,四角包着磨损的皮扣。
他放下箱子的动作很慢,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碎片,而是尚未安息的灵魂。
他打开箱盖,倒出一堆残片——陶器的断口参差,釉面裂痕交错,全是这些年“清痕会”砸碎的杯具。
全场寂静。
他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铺在地面。
动作笨拙却专注,像在拼一幅无人能解的地图。
渐渐地,那些碎片竟被他拼成一只完整的陶杯轮廓,圆润、沉默,仿佛从未破碎过。
“我们错了。”老灰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木头,“不是所有痕迹都该抹去。有些暖,是活人给活人的光。”
他说完,拾起其中一片最大的残片,走向“余温座”,轻轻放在第八个位置上——那个曾属于雁子的位置。
李咖啡看着那片陶,瞳孔微微颤动。
刹那间,脑海浮现的是某个清晨:社区办公室窗边,雁子低头写台账,阳光穿过朱雀门的雕花格子,落在她握笔的手背上。
她眉头微蹙,唇角却有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在记一件极重要又极寻常的事。
那时她说:“居民王姨的降压药要早上七点十五,不能错。”他说:“你记得真清楚。”她答:“我不敢忘。”
回忆成型的瞬间,第八只杯底骤然凝聚一滴露珠。
温金色,如初春破晓的第一缕光。
紧接着,其余七只杯底也相继泛起微光,露珠缓缓爬升,晶莹剔透,似有心跳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