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后第七日,晨光未透。
孟雁子在记忆时流中醒来,意识如浮尘般从幽深的井底缓缓升起。
她仍伏在值班室的案前,钢笔停在半句报修单上,指尖却微微发烫——那根缠绕在笔帽内侧的锈线,正轻轻颤动,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脏。
她闭了闭眼,昨夜的一切并未消散。
李咖啡的哼唱还在,不是回声,不是幻觉,而是顺着锈线的脉络,一寸寸爬过西槐巷的砖石缝隙,渗入七户老宅的墙缝深处。
她起身推窗,目光扫过巷道两侧,呼吸骤然凝住。
三行字,浮现在斑驳墙体之上:
“咖啡未凉”
“石凳还在”
“我记得你”
墨色泛青金,像是用晨雾与旧时光写成。
字迹未干,隐隐有微光流动,仿佛刚从某段被唤醒的记忆里挤出最后一滴血。
雁子的手指抵住窗框,掌心一阵发空。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她写的。
是她的“过目不忘”自己动了。
那些年她记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他调酒时低头的弧度,全都成了城市的神经末梢。
她的记忆不再属于她,而是开始反向生长,像藤蔓攀附古城墙,在砖缝间织出一封封无人签收的情书。
而代价,是她自己的遗忘。
她猛地翻开桌角的工作日志,翻到三天前的记录——居民王姨投诉下水道堵塞,她记得电话号码、楼栋位置、甚至对方说话时咳嗽了两声。
可此刻,那页纸上的字竟模糊了一瞬,王姨的名字像被水浸过,边缘微微晕开。
“我……开始忘了?”她喃喃。
可心头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意。
他知道了吗?他听见了吗?
她攥紧那根锈线,指尖传来细微震颤,如同回应。
她终于懂了那晚井底的触碰意味着什么——他们没说一句话,但她把所有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刻进了这座城的肌里。
与此同时,小笺清早扫着文具店门前的青石台阶,扫帚突然卡住。
她低头,只见墙缝里钻出一缕金丝般的锈线,细若发丝,却泛着金属冷光,蜿蜒爬行,竟在灰白墙面上拼出一行字:
“你哼的歌,我一直记得。”
她怔住,扫帚滑落在地。
风静,巷空,唯有露珠从屋檐滚落。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触锈线。
刹那间,耳畔响起一道女声,温柔如风拂过古琴弦:“……我一直记得。”
声音极轻,却清晰得像是贴着耳廓低语。
她猛地缩手,后退两步,心跳如鼓。
再看墙面,字仍在,锈线未断。
她咬了咬唇,颤抖着掏出素描本,铅笔快速描下锈线轨迹。
线条曲折却有序,起笔沉稳,收尾含蓄,像某种古老密码。
“这不是涂鸦……”她低声自语,“是有人在说话。”
就在此时,阿墨路过。
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墙上,眉头骤然锁紧。
“这字……”他俯身细看,指尖虚划过笔顺轨迹,“起笔顿挫有力,收笔回锋内敛——这是雁子的字!”
他瞳孔微缩。
雁子的字他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