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阳光像被筛过一遍的金粉,斜斜洒进教室。
小终猛地睁开眼,额头沁着冷汗,指尖死死抠住课桌边缘。
课本摊开在物理公式之间,不知何时已被涂满交错的线条——一道道扭曲的碑影,蜿蜒如蛇的锈线,密密麻麻爬满了纸页。
她喘着气低头看去,心脏骤然一缩。
“他们还在烧……”她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地里挤出来的。
讲台上老师正转身写板书,听见这句突兀的话,皱眉回头:“小终?又走神了?”
全班哄笑。有人低声说:“梦游少女上线。”
可没人知道,她的脑中正反复播放昨夜那个梦——
雁子站在无字碑前,左手掌心裂开十字血痕,鲜血竟不落地,反如活物般顺着地面灰纹蔓延,织成一张猩红结界;李咖啡立于镜碑之侧,手中那只旧摇壶盛着无形之风,低鸣如恸哭。
而最深处,火光熄灭的刹那,他壶底凝出一滴无色酒珠,澄澈如泪,却迟迟未落,仿佛时间本身也为之停滞。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但这一次,画面清晰得可怕。
她甚至看清了那滴酒珠表面细微的震颤,像是有谁的心跳,在轻轻托住它不让坠下。
“不是幻觉……”小终猛地合上书,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是真的!他们还没结束!”
她冲出教室,校服袖口蹭过墙角,划破一道细痕也浑然不觉。
脚步踩碎晨光,直奔南城墙根。
风迎面扑来,带着青砖与槐花混杂的气息。
她一路狂奔至荒祠旧址,气喘吁吁停下。
无字碑静静矗立,表面幽光已隐,裂缝闭合如初。
可当她颤抖的手指触上地面时——
不是灼热,而是残留的微温,像刚有人跪过,体温尚未散尽。
她怔住。
目光扫过碑底,尘土中有两道浅浅压痕,一左一右,分明是双膝长时跪伏的印记。
而更远处,几粒细小的锈屑散落,泛着金属般的暗光,与雁子手臂上那种纹路如出一辙。
“他们回来了……还是……从来就没真正离开?”小终蹲下身,指尖轻抚那道余温,忽然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城南新开的小酒馆“回声巷”里,李咖啡正低头擦拭一只玻璃杯。
水珠滑过杯壁,折射出斑驳光影。
他哼着一段调子,清亮又哀伤,秦腔味儿十足,却记不起名字。
只觉得每唱一句,胸口就像被什么硌了一下,闷得慌。
《雁归》。
那是雁子中学时常放的老戏,她说这歌听着像候鸟回家,哪怕飞得再远,也会记得风的方向。
但他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这段旋律最近总在梦里出现,一遍遍回荡,像某种执念不肯散场。
他放下杯子,顺手拿起腰间的空摇壶。
铜身冰凉,却在他掌心微微一颤。
他愣住。
低头看去——壶底,那一滴无色酒珠仍悬在那里,晶莹剔透,仿佛自献祭那夜起就再未移动分毫。
它不蒸发,不坠落,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固执地停留在即将触地的最后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