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的手指在玻璃罐底的纸页上停了半刻。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恰好漫过纸背那道极浅的折痕,把藏在褶皱里的字迹照得清晰——是母亲的钢笔字,比正面的遗言更轻,像怕惊扰谁似的:记不住时,就让别人帮你记。
玻璃罐一声落在床头柜上。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屏了那么久的呼吸。
原来母亲早看透了她的偏执——从十二岁开始,她把药瓶标签抄成三份,把医生叮嘱背成顺口溜,把所有可能出错的细节刻进骨头里,不过是怕某一天,连最后一点不犯错的掌控感都失去。
可母亲写在纸背的话,像根细针突然挑开了紧绷的弦。
天刚蒙蒙亮,她就敲开了社区办公室的门。
小禾正啃着夹馍往电脑里输数据,见她进来手一抖,夹馍里的卤蛋骨碌碌滚到桌角:孟姐?
您不是请了假在家休息吗?
雁子没接话,直接拉过椅子坐下。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出明暗,她盯着小禾屏幕上社区记忆库的文档标题,说:我想建个记忆缓存站。
不是存身份证号、缴费记录那些,是存......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存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小禾的夹馍地掉回塑料袋。
她的眼睛亮得像突然被点亮的灯泡,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缓存站!
对,老地教授上周还说人类记忆像城墙砖缝,塞太满会崩——您是说让居民把心事存进来,像给城墙定期清淤那样?她抓起手机翻相册,我昨晚拍的城墙酒井视频,评论区有个奶奶留言说,想告诉早逝的儿子,当年他摔碎的万花筒,其实她偷偷粘好了......
雁子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
她听见自己说:对,就存这些。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过去三十年里任何一句我记住了都更轻松。
同一时刻,回民街的老酒馆重新挂起了霓虹灯。
李咖啡踩着梯子擦招牌,老酒馆三个字被他用金漆描了边,下面多了行小字:说不出口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