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清晨,青石板路还泛着水光。
老陈攥着玻璃小瓶的手被冻得发红,指节抵在朱雀社区302室的防盗门上,叩了三声——他记得小年每周三早晨要给窗台的绿萝浇水,这时候准在家。
门开的瞬间,他差点认不出眼前的姑娘。
二十天前煤矿事故通报会,她哭到呼吸困难,睫毛上挂着碎冰碴子;此刻她眼尾还泛着青,却把乱蓬蓬的头发仔细扎成了马尾,领口别着枚褪色的矿工徽章——是她爸最后一次下井前送的。
“陈叔?”小年声音沙哑,瞥见他手里的小瓶,瞳孔突然缩紧,“这是……阿云姐的酒?”
老陈没说话,把瓶子塞进她掌心。
琥珀色酒液在晨光里晃出一道暖光,像极了二十年前阿云调完这杯酒时,眼睛里的光。
“他让我喝的。”他指节蹭了蹭瓶身,“可我这把老骨头,该记的早记死了,该忘的……也没资格忘。”
小年仰头喝尽半杯酒时,老陈听见她喉结滚动的声音。
水珠顺着她下巴滴在矿工徽章上,“叮”的一声轻响。
前一秒她还攥着空瓶发怔,下一秒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细碎的呜咽,越来越响,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号:“他说别怕……我爸临终前嘴张了又张,是想说‘别怕’啊!”她踉跄着扶住墙,指甲在墙皮上抓出几道白痕,“我当时只听见机器响,只看见血……我怎么就没听见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
先是对门的张婶端着豆浆凑过来,接着是楼下修自行车的王师傅踮脚张望,最后社区群里“叮”地弹出条语音:“家人们快来302,小年喝了阿云的酒,看见她爸了!”
雁子是在给独居老人送降压药时接到吴妈的电话的。
保温袋里的药盒撞得哗啦响,她跑得太快,运动鞋踩进水洼溅湿了裤脚。
“城墙跟废墟?”她对着手机喊,“李咖啡在哪?”风灌进耳朵,吴妈的声音忽远忽近:“老钟说今早起他就蹲在断墙根,雨都停了还坐着,手里攥个空杯子……”
城墙跟废墟比记忆中更破了。
去年暴雨冲塌半面老墙,碎砖堆里长出几丛野菊,此刻正被雨水压得垂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