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之际,你放下了茶杯,开始发言。你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接下来要宣布的,不是足以震动整个北境的疯狂计划,而只是在商量晚饭是否要增加一道菜。
“王爷……”
“我希望您能邀请城外段部、高部的家主段昇、高云海,以及草原上拓跋部的酋长拓拔可度摩和秃发力右权。”
此言一出,时间仿佛凝固。姬胜脸上因兴奋而涨红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煞白。他嘴角那还未及收起的笑容僵在那里,如同拙劣的面具。书房内因他的激动而略显燥热的空气,瞬间被一股更甚之前的冰冷死寂所冻结。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充满狂热与欣赏的眼睛,此刻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眼球上布满了因极度震惊而爆出的血丝。他死死地盯着你,眼神中不再是震惊,而是一种面对荒谬与疯狂的骇然。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结的喉咙中艰难挤出的。
“段昇、高云海、拓拔可度摩、秃发力右权?”每念出一个名字,他身上的军人杀气便浓重一分。这些名字对他和他的北境将士而言,是世代的仇敌,是每年在长城外进行惨烈厮杀的异族头子。用袍泽头颅做酒器,以子民血肉喂养战马,你却让他邀请这些魔鬼前来王府参加相亲大会?
“杨仪!”姬胜从震惊中恢复,发出受伤的雄狮般的咆哮。
“你疯了吗?”狂暴的杀气爆发,整个书房如同笼罩在冰冷的血腥地狱中,连墙上的《征北图》都无风自动,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邀请他们?”姬胜双眼血红,“我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你竟然让我邀请他们?你可知我麾下有多少将士惨死在他们手中?你可知每年有多少大周子民被掠去做奴隶?这是对我的羞辱,对北境将士的羞辱,对那些冤魂的羞辱!”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拔刀的冲动,但你依旧稳如泰山,右手伸出两个指头摇了摇,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提出一个让他怒火稍减的问题:“王爷,您打了这么多年仗,杀光他们了吗?”
姬胜一愣,咬牙挤出两个字:“没有!”
“那么,您认为仅靠辽东这百十来万汉人,再打一百年能杀光他们吗?”你继续问道。姬胜沉默,草原广阔,部落如野草般杀不绝。
“既然杀不光,”你站起身,直视他那充满血丝与怒火的眼睛,以冰冷而精准的语气说道,“我们何不换一种思路,‘利用’他们?”
你轻轻说出真正的目的,比“君临之策”更为疯狂的计划:“新生居的矿山缺乏劳动力,我想和他们做些‘生意’。”
“生意?劳动力?”
这两个冰冷的词语如黑色闪电,劈开姬胜被仇恨与愤怒蒙蔽的脑海。他瞬间明白,所谓生意其实是购买那些在部落战争中俘获的战俘,用他们最看不起的人换取他们最渴望的物资。这不是阳谋,而是改变北境数千年战争规则的魔鬼构想。
“你……”姬胜张着嘴,怒火已消,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他看着你,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平静而可怕的男人。你不是疯子,而是一个比疯子恐怖千倍的怪物,一个完全不受世俗、道德、情感束缚的绝对理性怪物。
“杨社长……”他的声音艰涩,“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看着他那张充满骇然与不解的脸,露出了淡淡的、如同神明俯瞰众生的悲悯微笑:“王爷,我在为您打通一条比刀剑征服更稳固、更长久的正道。”
“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杀伐不是唯一手段。当所有部落为了和您做生意而互相攻伐、捕捉更多劳动力时,他们还需要您亲自提刀去砍吗?当他们的吃穿用度、兴衰荣辱都离不开您掌控的安东府这个唯一贸易窗口时,他们敢违逆您吗?当您可以用一袋盐让他们互相攻击时,北境草原与您的后花园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