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报集团大楼,夜班值班室。
周毅握着已经“嘟嘟”作响的话筒,整个人像一尊雕塑,僵立在原地。
空气里还残留着电流中断后细微的“滋滋”声,可他的耳中,却反复回荡着那个沙哑男声最后的咆哮与哀求。
暗管!
铅中毒的孩子!
黑白通吃的厂老板!
白纸黑字的“达标”报告!
每一个词,都像一滴滚油,滴进他那颗本就盛满了理想主义热血的心脏,瞬间炸开了锅。
他当记者是为了什么?
毕业时,他父亲,一个在机关里熬了半辈子的老科员,苦口婆心地劝他:“小毅,听爸的,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记者这行,看着风光,实际上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讨好。”
可他偏不。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的豪言壮语:“我愿以我笔,为时代发声;我愿以我眼,守望社会公义!”
台下掌声雷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即将仗剑走天涯的侠客。
可入职一年多,他写的都是些什么?不是某某单位召开学习会议,就是某某领导莅临视察,要么就是歌颂城市新面貌的豆腐块文章。他那支本想化作利剑的笔,如今却被磨得像根蘸满了墨水的,软弱无力。
他不是没有过抗争。有一次他拿到一个关于农民工讨薪难的线索,兴冲冲地写了篇深度报道,结果被编辑部主任压了下来,理由是“基调不符合当前宣传重点,要多看光明面”。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心中的火,被一盆冰冷的现实给浇得只剩下了一点火星。
而刚才那通电话,就像是有人往他那点奄奄一息的火星上,猛地泼了一桶航空煤油!
“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
周毅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和愤怒。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潦草地记着几个关键词:灵水县、宏兴化工、马胜利、暗管、牛形巨石……
这哪里是什么新闻线索,这分明是一封来自地狱的求救信!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压过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程序、所有的顾虑。
去!
必须去!
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