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安看得非常仔细,越看,脸色越凝重。他没有评价报告本身,而是抬起头,看着陆远:“小陆,你觉得,金海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陆远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书记,我觉得不是泰康书记的能力问题,也不是金海区干部不作为。而是……发展惯性。”
“发展惯性?”
“是的。就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想让它马上转弯,太难了,甚至有翻车的危险。”陆远一脸“推心置腹”地分析道,“金海区的经济体量太大了,传统的高耗能产业占比太高,牵一发而动全身。泰康书记为了保住经济增长的势头,保住几十万人的饭碗,肯定有很多的无奈和苦衷。我们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求他立刻像我们东林区这样船小好掉头的区一样,来个急转弯。这不现实,也不公平。”
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在为李泰康开脱,是在替他解释,体谅他的“难处”。
可听在周怀安和陈良的耳朵里,却变成了最致命的指控。每一句“体谅”,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在金海区模式的要害上。
李泰康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他想反驳,却发现陆远根本没有攻击他,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好话”,让他无从辩驳。这种感觉,比指着鼻子骂他还要难受一万倍。他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而陆远还在旁边不停地夸他“身材真好”。
周怀安合上报告,沉默了良久。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李泰康,又看了看一脸“忧心忡忡”的陆远,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份报告,写得很好,很及时。”周怀安将报告递给秘书长陈良,“复印几份,下午的汇报会,发给督察组的同志们,作为我们市里探索绿色发展新路径的参考材料。”
他又看向陆远:“小陆,下午的汇报会,你也参加。到时候,督察组的领导有什么问题,你把你这个‘绿色GDP’的构想,好好介绍一下。”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回李泰康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泰康同志,下午的汇报,你就不用主讲了。实事求是,有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不要有任何侥uff0c不要有任何隐瞒。中Y督察组面前,耍小聪明,就是最大的愚蠢。”
李泰康的身体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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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室出来,李泰康的脚步虚浮,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陆远走在他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李书记,保重。”
李泰康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还有一丝……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个年轻人的差距在哪里。自己还在第一层,想着怎么打倒对手;而他,已经站在了第五层,考虑的是如何借用大势,将对手连同他背后的整个旧模式,一起清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他不是在跟自己斗,他是在跟一个时代的发展逻辑斗。
而自己,不幸地成为了那个被淘汰的旧逻辑的殉葬品。
……
下午三点,市委一号会议室。
中Y环保督察组副组长,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部委领导,正听着星海市的汇报。
会议桌上,除了官方的汇报材料,还多了一份装订简单的“参考材料”——《关于在城市发展中引入“绿色GDP”考核体系的探索与思考》。
副组长拿起这份报告,只是随意翻了翻,眼神就亮了。他打断了正在念稿子的市环保局长的汇报,指着报告问道:“这个报告,是谁写的?很有想法嘛。”
市委书记周怀安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坐在后排的陆远。
“报告副组长,这是我们金海区的挂职区委书记,东林区区委书记陆远同志,和他的团队做的一个课题研究。”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副组长扶了扶眼镜,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哦?小伙子,你过来,给我们大家,好好讲讲你这个‘绿色GDP’,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