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窑洞夜话少年心

黑风口的夜来得早,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顺着山脊往下铺,很快就漫过了窑洞的窗棂。李明远坐在灶台边,帮炊事班的张婶烧火,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眉骨处的划伤格外清晰——那是白天爬崖时被碎石划的,还渗着血珠。

“李同志,这伤口得包一下。”张婶端着碗热粥过来,碗沿烫得她不停换手,“赵队长让我给你带的,说是从鬼子那儿缴的红糖,加了点,补补气血。”

李明远接过粥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粥里的红糖化得匀,甜丝丝的,混着小米的清香,熨帖了一路的疲惫。他小口喝着粥,看张婶用布条蘸了烈酒,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敢躲。

“当年我家柱子也总这样,”张婶叹着气,手上的动作却轻了,“每次从战场上回来,身上不是刀伤就是枪眼,我也是这么给他擦的。后来……”她顿了顿,往灶里添了把柴,火星“噼啪”爆开,“后来他就没回来,埋在鹰嘴崖的烈士陵园里,跟赵队长他哥挨着。”

李明远握着粥碗的手紧了紧。他这才知道,赵刚嘴里总念叨的“柱子哥”,原来是张婶的儿子。那些他以为只是“牺牲”的名字,背后都牵着这样活生生的牵挂。

“孩子们都睡了?”他转移话题,怕张婶难过。

“早睡着了,”张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妞妞那丫头,睡前还攥着你给的野花,说要等天亮了送给赵队长。对了,周政委让你去指挥部一趟,说是账册的事有新发现。”

李明远放下碗,往灶里塞了几根柴,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出炊事班的窑洞,夜风吹得他一激灵,伤口更疼了,却让脑子清醒了不少。

指挥部的灯还亮着,窗纸上印着几个晃动的人影。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赵刚的大嗓门:“我不同意!让李同志去敌占区太冒险,他一个教书先生,哪懂那些弯弯绕!”

“可他熟悉黄村的地形,又能写会算,去商会当账房先生再合适不过。”是周政委的声音,温和却坚定,“鬼子最近在黄村搞‘物资统制’,商会里全是他们的眼线,咱们得安个人进去,摸清他们的粮草动向。”

李明远推门进去时,正撞见赵刚急得脸红脖子粗,见他进来,梗着脖子道:“你别听周政委的,那活儿不是人干的,天天跟鬼子汉奸打交道,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