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看向度支司官员和那些负责监督的吏员、乡老。度支司官员擦着汗,躬身道:“回大人,下官等全程监督,量具公平,绝无差错!”
石伯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他猛地扑到那堆来自堆肥田的谷粒前,颤抖着双手捧起一大把金灿灿、饱满硕大的谷粒,高高举起,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地向着人群,尤其是向着那些曾经质疑过的老农方向喊道:
“真的!是真的啊!你们看!这谷粒!多饱满!多沉手!比那边的……好上一大截啊!”
他转向王审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大人!小老儿服了!小老儿心服口服!这……这秽物……竟是宝贝!是天大的宝贝啊!小老儿错了!小老儿有眼无珠!”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事实就摆在眼前,那堆明显更多的谷粒,那捧在石伯手中、颗粒饱满圆润得不像话的稻谷,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人群中终于爆发了!
惊叹声、欢呼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掀起!
“天爷!真能增产这么多!”
“神了!真是神了!”
“那堆肥……看着恶心,竟是金疙瘩不成?!”
“王司马……真乃神人也!”
当初那位带头抗议的老农,挤开人群,冲到堆肥田的谷堆前,抓起一把谷子,仔细看着,又放到鼻子下使劲闻了闻——只有稻谷的清香,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怪味。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谷子,又看看另一边明显逊色的谷堆,脸上血色尽褪,喃喃自语:“这……这秽物……竟是宝贝?我们……我们错怪大人了……”
林仁达等豪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挤出人群,匆匆离去。那几位学社士子,在周围百姓异样和嘲弄的目光中,无地自容,灰溜溜地掩面而走。
郑珏学派,在这一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来自事实的沉重一击。任何“义利之辨”、“华夷之防”的大道理,在亩产三石六斗这个惊人的数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审知没有胜利者的骄矜,他上前扶起痛哭流涕的石伯,对众人高声道:“诸位乡亲眼见为实!此非王某之能,乃格物之理所在!化腐朽为神奇,变废为宝,此方是真正的厚生之道!自今日起,格物堂将公开堆肥之法,愿学习者,皆可前来!官府亦可提供指导!”
欢呼声再次雷动!这一次,是带着无比的热情和信服。
陈褚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王审知那沾过泥巴、此刻却仿佛闪耀着光芒的身影,心中唯有叹服。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很多事情,将彻底改变。
王审知弯腰,也从那堆金黄的谷粒中抓起一把,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流泻而下。
阳光下,谷粒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无数颗微小的星辰,照亮了一条通往更丰饶未来的道路。
事实,胜于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