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陆谦心头一紧,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茫然和委屈,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颤抖,“什么佛堂?大人明鉴!福伯病重,刚刚…刚刚去了!小人一直在屋里守着福伯,半步未曾离开!外面…外面动静那么大,小人吓得要死,哪敢出去啊!”他指着地上翻倒的药罐和散落的药汁,“您看,药都打翻了…小人…小人刚熬好的药啊…” 说着,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三分是演,七分却是真切的悲痛与无助。
张成眯起眼睛,没有立刻说话。他仔细打量着陆谦: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少年人面对巨变的惊恐、悲伤和一丝被冤枉的愤怒。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在冷宫底层挣扎、刚刚失去唯一依靠、可怜又弱小的杂役。
一个侍卫粗暴地搜查完炕洞附近,除了破砖烂瓦和灰尘,一无所获,对着张成摇了摇头。
另一个侍卫检查了一下福伯冰冷的尸体,低声道:“头儿,确实是刚咽气不久,病死的,身上没伤。”
张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真的抓错了?这小杂役看起来确实不像有本事在重重围捕下逃脱的样子,更不像能打伤他们追捕目标的人。可佛堂佛像胸口那处明显是新动过的痕迹…还有那消失的血迹…
“头儿!这里有发现!”一个在门口附近搜查的侍卫忽然喊道。他手里拿着半截沾满泥污、似乎被踩断的木头簪子,“像是女人的东西?掉在门槛边上。”
张成接过那半截木簪,入手粗糙廉价,簪头雕着一朵模糊的花形。他眼神闪烁,追捕的目标虽然受伤,但确是个男子…难道还有同伙?或者…是这小杂役在说谎?
他再次将锐利的目光投向陆谦,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小子,这簪子哪来的?别说你不知道!”
陆谦看着那半截木簪,心中念头急转。这显然是那个真正受伤逃亡者遗落的东西!对方很可能是个女子?或者伪装成女子?他必须把自己摘干净!
“簪…簪子?”陆谦脸上露出更加茫然和恐惧的表情,他努力回忆着,“小人…小人不知道啊!福伯病得厉害,小人今天一天都在屋里伺候,就…就刚才去小厨房给福伯热药的路上,好像…好像绊了一下,摔了一跤,是不是那时候掉出来的?小人…小人不记得了…” 他语无伦次,显得慌乱无比,眼神却“不经意”地瞟向门外通往小厨房那条泥泞的小路方向。
张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条小路被踩得一片泥泞,确实像是有人摔倒过的样子。他盯着陆谦看了足足有十几息,小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屋外的风雨声和侍卫们粗重的呼吸。
陆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湿冷的衣衫。他能感觉到张成那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自己,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拼命维持着脸上那副惊恐、悲伤、茫然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张成毫无征兆地出手了!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抓向陆谦的肩井穴!这一抓又快又狠,若是抓实了,足以让一个普通壮汉瞬间半边身子酸麻,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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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陆谦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对危险的极度敏感,让他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枯荣经》气息,在巨大的压迫下,竟自发地急速流转起来!
嗡!
陆谦眼中的世界瞬间褪色,变得一片灰白!张成那快如闪电的一抓,在他眼中骤然变得清晰而…缓慢!他甚至能“看”到对方手臂肌肉的发力轨迹,指尖蕴含的真气波动,以及那招式衔接处一丝极其微小的、因急切和轻蔑而产生的破绽!
这不是思考的结果,而是身体在绝境下被功法催生出的本能反应!
陆谦的身体,在张成的手指即将触及他肩膀的千钧一发之际,如同被风吹拂的柳枝,以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顺着对方劲力的方向,向后、向侧方极其自然地“滑”了半步。同时,他因为“悲痛”而一直微微佝偻的上身,也因为这半步的移动,仿佛站立不稳般踉跄了一下。
嗤啦!
张成的手指擦着陆谦肩头湿透的粗布衣衫划过,只撕下了一小片布条,却抓了个空!
“嗯?”张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这一抓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他七品通脉境武者的眼力和劲力,对付一个气息微弱、明显不懂武功的杂役,本该十拿九稳!刚才那一瞬间,这小子似乎只是运气好,因为害怕而脚滑了一下?
陆谦“哎呀”一声惊叫,顺势向后重重摔倒在地,沾了一身泥水,显得狼狈不堪。他惊恐地看着张成,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大人饶命!小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就是…就是吓坏了…”
张成看着摔倒在地、瑟瑟发抖、满脸惊恐泪水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那片微不足道的布条,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份怪异感却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子的恐惧和滑倒都是巧合?
就在张成犹豫是否要进一步试探,甚至动用些“手段”时——
踏、踏、踏…
一阵截然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风雨声中。
这脚步声沉稳、规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一种特殊的、仿佛能穿透风雨的韵律。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声的威严和冰冷。
屋内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连张成在内的所有禁军侍卫,脸色都微微一变,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脸上浮现出敬畏甚至是一丝紧张。
陆谦也感受到了那股骤然降临的、无形的压力。他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爬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外。
风雨飘摇中,一盏素白的灯笼率先映入眼帘。那灯笼样式古朴,散发着冷冽而稳定的光芒,将周围的风雨都驱散了几分。
持灯者,一身素白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