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啸云起身离开,经过院子时,目光再次掠过那个窗边的身影,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贝贝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心跳有些失序。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便带着随从离开了绣坊。
“阿贝!你听到了吗?”周老板娘兴奋地走过来,“齐少爷让你也出草图呢!这可是天大的机会!要是能被选上,你这丫头可就出头了!”
贝贝握着针线的手紧了紧,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被认可的欣喜,有面对挑战的紧张,还有一丝……因他那短暂注视而产生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言明的悸动。
二、
齐氏航运公司的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气味。高高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历年来的货运清单、报关记录和船舶日志。
齐啸云卷起衬衫袖子,亲自在堆积如山的档案中翻找。阿德在一旁帮忙,两人已经在这里耗了大半天。
“少爷,五年前,民国XX年七月到十二月的药品类货运记录,都在这里了。”阿德指着角落里几大箱泛黄的卷宗说道。
“重点查被海关标注为‘查封’、‘扣留’或者最终‘去向不明’的批次,特别是与‘莫氏商贸’有关的。”齐啸云吩咐道,随手打开一个箱子,抽出里面的文件仔细翻阅。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渐暗。档案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大部分记录都清晰明了,看不出什么异常。
忽然,阿德“咦”了一声,抽出一份有些残破的货运清单:“少爷,您看这个。民国XX年十月初,‘莫氏商贸’委托‘永昌号’货轮,运送一批标注为‘西药原料’的货物前往广州。但在出港前三天,这批货被海关以‘手续不全’为由暂扣。记录显示,五天后,货物被放行,但接收方不是莫氏商贸,而是转给了另一家叫‘亨通贸易行’的公司。”
齐啸云立刻接过那份清单,仔细查看。清单上关于货物的描述确实模糊,只写了“西药原料”,没有具体品名和数量。暂扣理由是“缺少部分进口批文”,而放行后的签收章,赫然盖着“亨通贸易行”的字样。
“亨通贸易行……”齐啸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说过这家公司。“查一下这个亨通贸易行的背景,以及它后来的去向。”
“是。”阿德记下。
齐啸云继续翻阅与“永昌号”和那段时间相关的其他记录。他又发现了几份看似无关的文件,是几份同期其他公司的普通货运保单和码头装卸记录,但上面有一个共同的联系人签名——“赵奎”。字迹略显潦草,但依稀可辨。
赵奎?齐啸云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与如今权势滔天的赵坤仅一字之差,是巧合吗?他记得父亲曾隐约提过,赵坤似乎有个不成器的远房侄子,早年曾在码头和货运行当里混迹,名声不太好。
“阿德,”齐啸云指着那几个签名,“重点查这个赵奎,看看他五年前在做什么,和亨通贸易行有没有关联,还有……他和赵坤是什么关系。”
直觉告诉他,这批被扣后又神秘转手的“西药原料”,以及这个突然出现的“赵奎”,很可能就是莫隆案中那批“违禁药品”的关键。如果这批货根本就不是莫隆的,或者是在扣留期间被人做了手脚,那么所谓的“通敌”证据,其真实性就大打折扣了。
这发现让他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虽然目前找到的只是蛛丝马迹,但至少证明,当年的案件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可供调查的缝隙。
三、
齐公馆,莹莹的房间里。
莹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温婉的眉眼,却有些心神不宁。啸云哥最近似乎格外忙碌,常常很晚才回来,身上有时还带着档案室特有的陈旧纸张味道。问他,他只说是公司事务繁忙。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并非完全如此。尤其是那天他无意间问起玉佩和莫家旧物之后,她心里就埋下了一根刺。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开始怀疑什么?
她拉开梳妆台最底层的一个带锁的小抽屉,用贴身收藏的钥匙打开。里面没有珠宝首饰,只放着一个褪了色的锦囊。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锦囊,倒出里面的东西——那是半块温润通透的白玉佩,雕刻着精细的云纹,断口处清晰可见,显然原本是完整的一块。
这是林姨视若性命的东西,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和恐惧。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林姨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抓着这半块玉佩,哭着喊“贝贝……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那时她虽小,却隐约明白了,自己可能并不是林姨唯一的孩子,还有一个叫做“贝贝”的姐妹存在。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巨大的不安,她害怕失去林姨的疼爱,害怕失去齐家这个避风港,害怕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所以,她选择了沉默,甚至下意识地逃避与莫家过往相关的一切。
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下来。不会的,啸云哥只是随口一问。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那个可能存在的“贝贝”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只要她不说,林姨因为身体和精神原因,也极少再提起往事,这个秘密就能一直埋藏下去。
她重新将玉佩藏好,锁上抽屉,对着镜子努力练习了一个平静温和的笑容。她是莫晓莹莹,是齐家默认的未来少奶奶,她必须稳住心神,不能自乱阵脚。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