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用特制的溶剂小心地软化那些早已老化发脆的“老南洋牌”胶水残留,再用精细的工具一点点剥离、清理。
接着,用消过毒的微型镊子,极其轻柔地调整着那些作为缝合锚点的金属微点,让扭曲的部分复位。
最后,她取出一管晏辰提供的、无色无味的新型生物相容性粘合剂,小心地涂抹在断口边缘。
整个过程,客栈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佟湘玉捂住了嘴,郭芙蓉紧张地抓着吕秀才的胳膊,白展堂护在佟湘玉身前,白敬琪和吕青橙瞪大了眼睛,吕青柠推了推她的高科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李大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莫小贝抱着手臂,眼神复杂地看着。
邢捕头和燕小六缩在柜台后面,只露出两双眼睛。
当最后一滴粘合剂涂抹完毕,祝无双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按压固定了几秒钟,才缓缓松开手。
“可以了,师兄,放下吧。” 她轻声道。
龙傲天依言操作,合金丝网缓缓降下,平放在一张早已清理干净的八仙桌上。
那颗头颅安静地躺在那里,颈部断口处覆盖着一层几乎透明的薄膜,散发着极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气息,与之前的恶臭截然不同。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头颅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紧闭的眼皮颤动起来,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骇人的血红,也褪去了死灰般的绝望。
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以及深不见底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茫然。
他转动眼珠,视线缓缓扫过围在桌边一张张关切(或紧张)的脸,最后落在祝无双身上,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多…多谢姑娘…”
他又看向晏辰和阿楚,眼神复杂至极,有感激,有羞愧,更多的是巨大的空洞:“…多谢…二位…点醒…”
目光最后落在光幕上那依旧在滚动的、带着唏嘘和鼓励的弹幕上,停留了片刻。
“亲娘咧,” 邢捕头从柜台后探出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可算是…粘回去了?这手艺,无双姑娘,绝了!比县里王麻子修破碗的手艺强多了!”
燕小六也壮着胆子把腰刀插回鞘里,挺起胸膛:“就是!邪不胜正!在咱七侠镇的地界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更别说一个…呃…飞头了!”
他本想放句狠话,但看到陈三那副凄惨样子,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李大嘴挠着后脑勺,看着一片狼藉但幸好没打碎啥值钱东西的大堂,小声嘀咕:“掌柜的…这…这损失…”
佟湘玉此刻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陕西话又溜了出来,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生意人的精明:“损失啥咧损失!额滴神呀,没出人命就是万幸!”
她继续说道:“额看这位客官…也不是存心滴嘛!就是…就是…”
她一时词穷,看向陈三。
陈三的头颅在桌上极其轻微地晃了晃,似乎想点头,但牵动了新愈合的伤口,痛得他眉头一皱。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掌柜的…对不住…惊扰了。陈某…身无长物,唯有…”
他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南洋短褂,最终落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深色水草编织成的小小配饰上,继续说道:“…此物,是深海沉船里偶得的…一点小玩意儿,或许…能抵些赔偿。”
他用眼神示意。
白展堂会意,小心翼翼地解下那个小配饰。
入手沉甸甸,非金非木,黝黑无光,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如同神秘的海图。
佟湘玉接过来掂了掂,眼睛一亮:“哎呀!这…这多不好意思嘛!”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攥得紧紧的,脸上笑开了花:“展堂,快!扶这位…陈先生到后院厢房歇着!额让大嘴熬点补气养神的汤!”
“得令!” 白展堂松了口气,招呼李大嘴,“大嘴,搭把手,轻点轻点!”
郭芙蓉看着陈三被小心翼翼地抬走,忍不住摇头感叹:“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把自己脑袋拧下来追杀空气三十年!”
她看向吕秀才,继续说道:“秀才,你以后要是敢负我…”
吕秀才立刻站得笔直,扶了扶眼镜,一脸正色:“芙妹!天地良心!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我对芙妹之心,天日可表!若有二心,便叫我…”
“好啦好啦!” 郭芙蓉被他逗笑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谁要听你背古文发誓!肉麻死了!”
小主,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指绕着她一缕发丝把玩。
阿楚看着光幕上依旧热闹的弹幕,说道:“家人们,今儿的‘科学大战玄学之飞头降破解篇’就到这儿啦!是不是跌宕起伏,干货满满?”
她继续说道:“记得点个关注,下次穿越者再搞事情,咱们直播间不见不散哟!”
她俏皮地眨眨眼。
晏辰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角,声音带着笑意:“娘子,你这直播效果,比为夫当年用代码给你写的那个‘全宇宙最浪漫’的弹幕表白程序还炸裂。”
他继续说道:“为夫甘拜下风,今晚的洗脚水,我包了。”
阿楚脸一红,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啐道:“去你的!谁要你包洗脚水!当着家人们的面儿说这个,羞不羞!”
她嘴上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老板,老板娘,” 铁蛋憨厚的声音响起,他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吸尘器一样的设备,无声地清理着地上激光灼烧留下的微量焦痕和陈三滴落的污渍。
他继续说道:“现场清理完毕。能量损耗在0.0001%阈值内,无需补充。”
傻妞安静地站在他旁边,手里托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整个客栈的能量分布图,一切正常。
她看向铁蛋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发现的柔和。
莫小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内力流转间,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哈啊…困了困了。嫂子,没啥事儿我先回房了。”
她继续说道:“这热闹看的,比练一天功还累!”
她摆摆手,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吕青柠推了推她那副高科技眼镜,镜片上还残留着刚才扫描陈三头颅时的一些数据流快照,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思考:“爹,娘,根据陈三先生的面部微表情分析和生理指标残留数据回溯,他在听到‘阿阮姑娘病逝’消息时,交感神经兴奋度瞬间达到了濒死体验级别,但随后副交感神经激活,伴随强烈的悲伤激素释放…”
她继续说道:“这验证了晏辰叔叔情报的准确性,也说明他的情绪正在经历剧烈但良性的转折…很有意思的样本!”
吕秀才听得连连点头:“善!大善!青柠此言,深得格物致知、观心察性之精髓!吾儿大有可为!”
郭芙蓉则一把搂住女儿,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哎呀我的宝贝闺女!说这些娘听不懂的干啥!知道那坏…呃,那可怜人头没事了就好!”
她继续说道:“走,娘给你热杯牛奶去!”
夜幕低垂,喧闹了一天的同福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后院厢房里,陈三静静地躺在床铺上,脖颈处覆盖的生物膜在黑暗中散发着极淡的微光。
他睁着眼,望着陌生的房梁,眼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疲惫。
三十年的恨意轰然倒塌,露出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颈部那光滑微凉的愈合处。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毫无阻碍地滑落鬓角,没入枕头。
窗外,七侠镇的灯火温柔地亮着,与浩瀚的星河相接。
雕梁聚侠义,光影破迷障。
执念终成空,星河映客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