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差点流出来。
最终,寒冷、饥饿和那碗面的热气(尽管味道让他心理不适)还是战胜了虚无的尊严。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英勇就义般的悲壮,接过了那套粗布衣裳,哑着嗓子说了句:“……多谢。”
等他换好衣服,扭扭捏捏、极其不适地走到大堂时(那粗布摩擦皮肤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发现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围坐在最大的那张桌子旁,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中间还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他的。
阿楚的手机镜头依旧敬业地对着他,弹幕刷得飞快:
【换装完毕!剑圣秒变同福跑堂预备役!】
【这粗布衣裳一穿,江湖气瞬间清零,烟火气直接拉满!】
【佟掌柜:计划通!成功捕获(拐带)劳动力一名!】
【白展堂:兄弟,这衣服穿着还习惯不?晚上值班别着凉!】
【司马大侠:我这是……上了贼船了?】
“来来来,司马大侠,坐坐坐!别客气!” 佟湘玉热情地招呼着,把他按在那个空位上。
小主,
“饿坏了吧?快吃快吃!都是家常菜,比不上你们江湖上的山珍海味,但管饱!”
司马不平看着满桌的菜肴:李大嘴招牌的溜肥肠油光锃亮,红烧狮子头敦实饱满,清炒时蔬翠绿欲滴,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饭菜的香气霸道地钻进他的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动作还有些僵硬。
“大侠,” 坐在他对面的吕青橙双手托着下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还没说呢,你那招‘饿肚子剑法’到底怎么练的呀?是不是要先饿三天,然后看到吃的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一脸认真,显然还在执着于她的武学探讨。
“噗!” 正在喝汤的白展堂差点喷出来。
司马不平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皮一阵发烫,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眼神,那句“胡说八道”怎么也骂不出口。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饿肚子剑法。”
声音闷闷的。
“哦……” 吕青橙有点失望地扁了扁嘴,随即又精神起来。
“那大侠,你打架的时候,剑会突然饿吗?要是它饿了怎么办?给它喂葱花吗?”
她指了指桌上那碟作为配料的葱花。
“咳咳咳!” 司马不平这次是真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
他感觉自己的内伤比被郭芙蓉拍那一掌还要严重。
【青橙宝贝的武学十万个为什么!专治各种不服!】
【司马大侠:内伤+999!求求你别问了!】
【建议大侠写本书:《论神兵饲养指南——葱花篇》】
【燕小六:嘟~~~~(为大侠噎住而奏的急救曲)】
【邢捕头:亲娘哎,这问题影响食欲啊……】
“行了青橙,别闹了,让大侠好好吃饭。” 郭芙蓉笑着给女儿夹了块狮子头。
又看向咳得满脸通红的司马不平,难得地收起了几分戏谑。
“喂,我说司马……大侠?你这千里迢迢跑来七侠镇,就为了踹我们客栈大门,然后把自己种进面粉缸里?这‘以武会友’……友没会着,倒是会了一身面粉和一身粗布衣裳。你到底图啥呀?”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司马不平强撑的麻木。
他放下筷子,环视着这一张张或好奇、或戏谑、或带着点同情的脸,像是祝无双那样。
那些憋屈、愤怒、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再次翻涌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点属于“剑客”的语调,但一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干涩和疲惫。
“图……图一个‘名’!”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某家司马不平,苦练剑法三十余载!自问手中之剑,当世罕有敌手!然……江湖寂寂,竟无人识得某家之名!无人传颂某家之威!”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带着不甘。
“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那些徒有虚名的‘高手’!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占据高位,受人敬仰?某家不服!某家要挑战天下高手!要踩着他们的名声,让整个江湖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某家第一个目标,就是你们七侠镇传说中的‘盗圣’!”
他的目光倏地射向正在偷偷夹肥肠的白展堂。
白展堂夹肥肠的筷子猛地一抖,那块颤巍巍、油亮亮的肥肠“啪嗒”掉回了盘子里。
他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
“……啊?我?盗圣?谁?在哪?掌柜的,你看见了吗?”
他装傻充愣的本事堪称登峰造极。
佟湘玉立刻配合地一拍桌子,柳眉倒竖。
“展堂!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偷吃!要夹就光明正大地夹!什么盗圣不盗圣的,额们同福客栈只有跑堂小白,没有盗圣!再胡说扣你工钱!”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警告白展堂。
【白展堂:肥肠惊魂!盗圣是谁?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佟掌柜护夫狂魔上线!扣工钱警告!】
【司马大侠的目标:从踹门到挑战盗圣(已失败)到……抢肥肠?】
【大侠的江湖梦:始于踹门,陷于面粉,终于……溜肥肠?】
【邢捕头:盗圣?!亲娘哎!这要是真的……这影响仕途啊!(激动搓手)】
“你……你们!” 司马不平看着白展堂那副怂样和佟湘玉的护短,再看看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甚至有点想笑的表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去的傻子,结果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面粉缸里!
憋屈得他想吐血。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
是莫小贝。
她老气横秋地摇摇头,手里还捏着个阿楚给的棒棒糖,舔得津津有味。
“大哥哥,你这想法,太幼稚啦!” 她学着大人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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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啊,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你看我,以前还是衡山派掌门呢,现在多好,有糖吃,有学上(虽然不想去),有佟掌柜罩着,还有小郭姐姐陪我玩。当天下第一,能有糖甜吗?”
她举起手里的棒棒糖,晃了晃,小脸上满是“你太不懂生活真谛”的表情。
司马不平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育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棒棒糖?
那玩意儿能跟“天下第一”的荣耀比?
可看着莫小贝那副理所当然、心满意足的样子,再看看这满堂的热闹喧嚣、饭菜香气,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追求产生了一丝动摇。
【莫小贝:格局打开!用棒棒糖打败天下第一!】
【前衡山掌门在线教学:论江湖的正确打开方式!】
【司马大侠:世界观遭受降维打击!糖>天下第一?】
【建议大侠改拜小贝为师,专修《论吃货的自我修养》】
【弹幕总结: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中二病不服!】
就在司马不平被莫小贝的“棒棒糖哲学”噎得怀疑人生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是晏辰。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银色金属小方块,正是刚才铁蛋转着玩的那个。
“司马兄,恕我直言。你这‘以武会友’,目标定得有点偏啊。” 晏辰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促狭,但并无恶意。
“你想扬名,靠踩别人上位,这路数本身就落了下乘。真正的名望,是别人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尊重。你踹门那气势,拔剑那架势,看着唬人,实则虚得很。真正的‘利’,不是锋芒毕露,而是藏锋于鞘,该出时雷霆万钧,该收时温润如玉。就像……”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一按那小方块。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鸣。
晏辰手中的小方块瞬间如同活物般延展、变形,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眨眼间化作一把造型流畅、线条冷冽、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折叠工兵铲?
晏辰手腕轻轻一抖,那工兵铲又“唰”地一声,变形成了一把结构精密的……多功能钳子?
最后又“咔哒”几声,恢复成了那个不起眼的小方块。
“喏,” 晏辰把小方块随意地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真正的‘利’,在于其用,在于其变通,在于其价值,而不在于它是否时刻张牙舞爪地告诉别人‘我很利’。剑,是器,是工具。执器者,方为根本。心不正,器再利,亦是凶兵,徒惹祸端。心若正,器虽钝,亦可守护一方。”
他这番话,半文半白,带着点现代人的哲思,又融入了古意,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铁蛋在一旁微微颔首,金属面容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晏先生所言极是。真正的力量,在于控制与运用,而非炫耀与破坏。根据历史数据模型分析,历史上所有执着于虚名、以力压人者,最终皆难逃反噬,声名狼藉者十之八九。”
傻妞也温婉地补充道。
“就像我们。铁蛋拥有海陆空穿梭、力量远超凡人的能力,但我们更享受帮掌柜的修好漏雨的屋顶,或者帮无双把沉重的米缸搬进库房。看到大家因为我们的帮助而露出笑容,比任何排名都更有意义。”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金属质感特有的清澈。
【晏哥这波装到了!变形金刚秒杀上古神兵!】
【铁蛋傻妞:论机器人的自我修养!格局!】
【道理我都懂,但晏哥你那小方块哪买的?淘宝有同款不?】
【司马大侠: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剑生受到了冲击……】
【弹幕:同福客栈哲学小课堂开课啦!专治不服!】
【邢捕头:亲娘哎,这道理讲得……这影响我收保护费啊!(陷入沉思)】
司马不平彻底沉默了。
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个其貌不扬却能千变万化的小方块。
又看看自己那柄依旧靠在柴堆旁、沾着油污、卡过门框、还曾疑似兼职过厨房用具的“绝尘”剑。
晏辰的话、铁蛋傻妞的话,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他固守了几十年的信念。
追求虚名……执着于排名……以力压人……守护……价值……笑容……
这些词汇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激烈地碰撞着。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剑,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那柄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剑,此刻在他眼中,似乎褪去了一些神圣的光环,多了一些……凡俗的烟火气,甚至……有点可怜?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冰冷的剑鞘,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油污处时,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吕青柠捕捉到了。
小女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
一顿气氛诡异又莫名和谐的晚饭终于结束。
杯盘狼藉,李大嘴和祝无双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
司马不平像个游魂一样,默默地起身,走到柴堆旁,拿起他那柄饱经沧桑(主要是厨房沧桑)的“绝尘”剑。
小主,
他抽出剑身,冰冷的剑锋在烛光下依旧流淌着寒芒,但剑柄处那点油渍和剑鞘上的污痕,却像丑陋的伤疤,刺痛着他的眼睛,也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过去的偏执。
他掏出佟湘玉好心塞给他的那块粗布巾(原本是擦桌子的),蘸了点水,开始用力地、近乎发泄般地擦拭那油渍。
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擦掉的不是污垢,而是自己前半生的执念和刚刚经历的奇耻大辱。
“喂,司马……大叔?”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小别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白敬琪。
这小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柯尔特左轮手枪,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司马不平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带着少年人掩饰不住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擦剑呢?你这剑……看着是挺老的哈。能……能给我看看不?”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热切,但那发光的眼睛出卖了他。
司马不平擦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这个半大小子,又看了看他怀里那把造型奇特、闪着金属冷光的“暗器”。
他记得这小子白天脱口而出的那句“哗擦”。
哼,玩暗器的……
他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属于剑客的优越感和排斥。
但他还没开口,一个更小的身影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吕青橙挤到白敬琪前面,大眼睛亮得惊人,对着司马不平手里的剑左瞧右看。
“大侠!擦干净了吗?是不是擦干净了它就不饿了?就能教我剑法了?你擦剑的布……是不是也要用葱油泡过才有效果?”
她的思维永远能拐到匪夷所思的地方。
“青橙!别胡说!” 郭芙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笑意。
“司马大侠正烦着呢!敬琪,你也是,别捣乱!”
话虽如此,她也没真过来阻止,反而抱着胳膊看热闹。
司马不平被这两个小家伙弄得有点头大。
他看看白敬琪怀里的左轮,再看看吕青橙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把“命运多舛”的剑,一个荒诞又带着点恶趣味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剑横在身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蔼(实则有点僵硬)的笑容。
“想看?想学?”
白敬琪和吕青橙同时用力点头。
“好!” 司马不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扫过两人。
“光看有何意思?不如……你们二人,一人持我之剑,一人持你那……‘暗器’,” 他指了指白敬琪的枪。
“比试一场!让某家看看,是古剑利,还是新器强?”
他这提议带着几分拱火和看戏的心态,也想借此机会,多少挽回一点自己兵器的“颜面”——毕竟,这剑的锋利,可是实打实的!
【搞事情!司马大侠在线挑拨离间!】
【白敬琪VS吕青橙!冷兵器VS热武器!世纪对决?】
【青橙宝贝:冲啊!用饿肚子剑法打败左轮手枪!】
【邢捕头:亲娘哎!当街斗殴!这影响仕途啊!(但想看)】
【燕小六:嘟~~~~(为比武助兴的唢呐声)】
【李大嘴:开盘了开盘了!押青橙赢的送卤蛋!押敬琪赢的送鸡腿!】
“比就比!谁怕谁!” 白敬琪少年心性,最受不得激,立刻挺起小胸脯,麻利地开始给他的左轮装填子弹,动作熟练得跟他爹偷东西有得一拼。
哗啦哗啦的装弹声清脆悦耳。
“比试?好呀好呀!” 吕青橙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摩拳擦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当枪使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司马不平手里的剑。
“大侠!快给我剑!”
司马不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将擦得差不多的“绝尘”剑递向吕青橙。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一半——
“慢着!”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是郭芙蓉,带着警惕。
“喂!姓司马的!你想干嘛?拿我闺女当试验品?”
另一个声音则冷静清晰,来自一直没说话的吕青柠。
她推了推眼镜,小小的身影挡在妹妹身前,镜片反射着睿智的光芒。
“根据《同福客栈未成年人安全管理条例》第三条,” 吕青柠一本正经,小脸严肃得像在宣读圣旨。
“禁止在非指定区域、无成年人专业监护下进行具有潜在物理伤害风险的器械比试。尤其禁止使用未经验证安全性的外来冷兵器及具有高速投射能力的火器。”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不平。
“司马先生,您作为外来人员,在未取得监护人(我爹娘)明确书面同意、且未向邢捕头报备的情况下,诱导未成年人进行危险器械比试,此行为涉嫌违反《大明律》中关于‘拐带人口’及‘危害幼童’的相关条款,以及本客栈的《安全管理条例》。我有权代表受害者,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现在,请你立刻停止危险行为,并交出那件可能成为凶器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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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小手,指向司马不平手里的剑,气势十足。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被她这一套有理有据、法条清晰、气势汹汹的组合拳给镇住了。
司马不平递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他张着嘴,看看一脸“法不容情”的吕青柠。
又看看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郭芙蓉和吕秀才。
再看看自己那柄再次沦为“凶器”嫌疑犯的宝剑。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剑道、自己的尊严、甚至自己存在的意义,都在这个小小的同福客栈里,被反复地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青柠女侠!律法先锋!以一己之力镇压剑圣!】
【《同福客栈安全管理条例》或成最大赢家!】
【司马大侠:我只是想挑拨离间看个戏……怎么就成了人贩子?】
【吕秀才:此乃吾女!家学渊源!子曾经曰过:学好律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邢捕头:亲娘哎!拐带人口?这这这……这影响仕途啊!(终于找到用武之地,激动地摸向腰间铁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