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拧开黛砚,沾着墨就往我眉毛上画:“我给你画远山眉,保证比晏府小姐的好看!”
“你这是画蚯蚓吧!”我笑着躲开,黛墨蹭到他鼻尖,“上次你给我画的眉,陈婶还以为我被蜈蚣爬了脸!”
晏辰不服气地哼了声,抓住我的手腕:“那我们打赌,这次若画得好,你就穿我那件月白襕衫!”
“那你若画不好,就穿我的粗布褂子去市集吆喝!”
我们笑闹着追逐,不小心撞翻了药碾子。
正在晾晒的槐花洒了一地,有几朵落在晏辰发间,衬得他眉眼越发温柔。
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阿楚,其实不换回来也挺好,这样我就能一直看着你了。”
我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忽然想起槐井怨灵说的“双魂合一”。
或许换魂弄反并非意外,而是要让我们明白,爱不是占有彼此的身体,而是接纳对方的灵魂。
“晏辰,”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眉心的紫痣,“不管你是晏辰还是阿楚,我都爱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抱紧我,鼻尖蹭着我的额头:“我也是。”
药铺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婶举着锅铲站在门口,笑得满脸褶子:“还亲呢!快去把那堆天南星切了,再磨蹭晚上没饭吃!”
晏辰拉着我往药案走,路上偷偷捏了捏我的手。
我看着他用阿楚的身子扛起比自己还高的药杵,忽然觉得,这样错位的人生,好像也挺不错的。
晏辰穿着我的粗布褂子去市集吆喝的赌约最终没履行,因为当天就传来了靖安郡主招亲的消息。
榜文贴在城门口,画着郡主貌美如花的模样,却在角落写着:“特招能解槐木诅咒者为婿。”
“槐木诅咒?”我撕下半张榜文,看见背面用朱砂画着半朵槐花,正是晏夫人胸口的胎记形状。
看来靖安郡主也中了和我们类似的诅咒,只是不知她从何处沾染的。
晏辰凑过来看,粗布褂子的袖口扫到榜文,露出腕上我给他系的红绳:“这郡主我见过,去年上元节在晏府摔了一跤,把我刚写的《槐赋》踩烂了。”
我想起晏辰以阿楚魂魄写的《槐赋》,里面全是“槐枝缠玉臂,花香入罗裙”之类的酸句子,被踩烂也算活该。
只是这郡主招亲来得蹊跷,莫不是又和槐井怨灵有关?
我们刚走到西街,就看见靖安郡主的仪仗队被堵在巷口。
郡主坐在八抬大轿里,却传出男子的叫骂声:“让开!再不让开我把你们全扔进槐井!”
“这是……”晏辰掀开轿帘一角,只见郡主正揪着个书生的耳朵,那书生穿着青布儒衫,正是隔壁的李秀才!
“李秀才?”我惊呼出声,看见他后颈也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和当初翠儿的一模一样。
靖安郡主看见我们,立刻松开手,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晏公子!阿楚姑娘!可算找到你们了!”
她拽着我们钻进旁边的茶楼,压低声音说:“我中了槐木诅咒,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变成男人,刚才差点把李秀才扔井里!”
小主,
晏辰摸着下巴思考:“变成男人?难道是槐井怨灵在找替身?”
“不止呢,”靖安郡主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槐花纹,“我还总梦见一个穿喜服的男人,说要娶我做槐棺新娘。”
我和晏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看来槐井怨灵并未彻底消失,而是附在了靖安郡主身上,如今她招亲,怕是想找个祭品完成献祭。
“我们会帮你,”晏辰握住郡主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男女授受不亲!”
她红着脸整理衣襟,完全忘了刚才揪李秀才耳朵的粗鲁模样。
就在这时,李秀才捂着耳朵跑进来,手里拿着封红帖:“郡主!又有阴媒送帖子了!”
我接过红帖,看见上面画着靖安郡主和李秀才的画像,男的穿着喜服,女的戴着红盖头,帖角印着完整的槐花纹——这次的诅咒,竟要同时献祭两个人!
阴婚帖上的槐花纹在烛光下渗出血水,顺着纹路汇聚成“合卺”二字。
靖安郡主吓得躲到晏辰身后,却被他嫌弃地推开:“男女授受不亲,郡主请自重。”
我看着晏辰一本正经的模样,想起他平时穿着我的粗布褂子偷抹胭脂,忍不住笑出声。
李秀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显然没见过这么“贞洁”的晏公子。
“别笑了,”晏辰瞪我一眼,从袖中掏出还魂草的种子,“上次槐井怨灵被灭时,我偷偷收集了些种子,或许能解郡主的咒。”
他把种子埋进茶桌缝隙,紫色的藤蔓立刻破土而出,缠绕在靖安郡主手腕上。
藤蔓开花时,我看见花心又是两颗血色珠子,正随着郡主的心跳疯狂收缩。
“这是双生蛊的变种,”晏辰捏碎一颗珠子,紫色汁液溅在郡主手臂的槐花纹上,“看来怨灵想同时献祭你们俩,完成转生。”
李秀才吓得瘫在地上:“转生?难道槐井里的书生要借我们的身体还魂?”
“不止,”我指着窗外逐渐变黑的天空,“你们看月亮。”
众人抬头,只见圆月被槐树枝影遮蔽,变成诡异的紫色。
街上响起诡异的唢呐声,一支阴婚队伍抬着槐木棺从巷口走来,棺材上的槐花纹正在滴血。
“来了!”靖安郡主躲到桌下,却被藤蔓拽住脚踝,“救我!”
晏辰挥剑斩断藤蔓,却见断口处钻出无数蜈蚣,爬满了茶桌。
我掏出晏夫人送的槐花糕撒过去,蜈蚣立刻被甜香吸引,暂时忘了攻击。
“快用还魂草!”我把另一颗珠子塞进李秀才手里,“捏碎它!”
李秀才哆嗦着捏碎珠子,紫色汁液滴在阴婚帖上,竟让帖子上的画像动了起来。
靖安郡主和李秀才的画像走出帖子,跳进槐木棺里,棺材板“砰”地关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结束了?”靖安郡主从桌下爬出来,手臂上的槐花纹消失了。
李秀才摸了摸后颈,印记也不见了。
晏辰却拧紧眉头:“不对,怨灵还在。”
他指向槐木棺,只见棺材缝隙里渗出黑水,在空中凝成老婆婆的模样——正是当初指点我们去忘川河的神秘老婆婆!
“你们以为换魂弄反是意外?”老婆婆咯咯笑着,脸上的皱纹里爬出槐树根须,“我才是槐井怨灵的本体,二十年前我就等着双魂献祭呢!”
我这才明白,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老婆婆故意让我们换魂弄反,就是为了让晏辰的魂在阿楚身体里,阿楚的魂在晏辰身体里,这样就能用双生蛊完成献祭。
“可惜啊,”老婆婆伸出枯槁的手,指甲缝里全是腐肉,“你们竟然自己解了蛊,不过没关系,现在用你们的血也能完成献祭!”
她话未说完,槐木棺突然炸开,无数槐树根须向我们袭来。
晏辰把我护在身后,桃木剑在月光下划出紫色的光弧,斩断了所有根须。
“阿楚,闭眼。”他忽然抱住我,温热的唇覆上我的。
我听见老婆婆的尖叫,感觉到后颈的皮肤发烫,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被吸出。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老婆婆和槐木棺都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两颗紫色的种子。
晏辰松开我,眉心的紫痣变得更亮了,像嵌着颗真正的宝石。
“我们……”我摸着自己不再发烫的后颈,“好像真的没事了。”
晏辰笑了,捡起地上的种子:“是啊,因为我们的心合二为一了。”
靖安郡主和李秀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显然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晏辰眼中的自己,忽然觉得,不管未来还有多少诅咒和情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药铺的方向传来陈婶的吆喝声:“阿楚!晏公子!再不回来鸡汤就凉了!”
晏辰拉着我往回走,路上偷偷在我耳边说:“今晚的鸡汤,我要喝三碗。”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想起换魂前那个洁癖成癖的晏府嫡子,忍不住笑出声。
或许宿命的裂隙本就是天工巧设的棋局,当槐枝缠绕的光阴将我们的皮囊错置,反而让灵魂在彼此的瞳孔里照见完整的倒影。
这副错位的躯壳原是月老用忘川槐木雕琢的双生花,在换魂的迷雾与破咒的火光里,我们终将掌心相扣的温度,酿成了比皮囊更永恒的情劫。
原来世间最真的爱,从来不在形貌的契合,而在两个灵魂穿过错位的时空,依然能精准地吻上对方眉心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