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岭的风,裹挟着冰碴,抽打在李长天赤裸的脚踝上,却再难激起一丝颤栗。体内奔流的那股源自荒原的暖意,如同地脉深处的熔岩,沉稳而有力地对抗着北疆的酷寒。他站在洞口嶙峋的岩石上,目光穿透茫茫雪幕,长久地凝视着南方那片幽州焦土升腾起的、虽已稀薄却固执不散的烟尘。那不是炊烟,那是血肉与基业焚烧殆尽的余烬。
掌心那被狼王舔舐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灼热感,仿佛一枚无形的烙印。没有神异,没有通灵,只是一种奇特的、仿佛与这片冻土建立了更深层联系的直觉。他能更清晰地感知风雪的流向,能分辨远处雪层下细微的窸窣声——那是冬眠的兽,或是觅食的鼠兔。这是荒野给予幸存者的馈赠,一种被生死磨砺后对天地万物的敏锐洞察。
“王爷!”阿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捧着一捧洗净的块茎根须,“您多少用些。此地不宜久留,斥候……斥候随时可能搜过来。”
李长天收回目光,接过那些沾着雪水冰碴、口感粗粝苦涩的根茎,沉默地咀嚼着。食物的匮乏和恶劣的环境,让恢复的每一分体力都弥足珍贵。他不再是坐拥幽州、威震北疆的王,他是流亡者,是需要在绝境中重新撕开生路的困兽。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匍匐在洞口上方岩缝里的夜枭营死士,如同雪狐般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促:“王爷!东南方向!五里外雪坡,有火光!不止一处,像是……像是游骑的篝火!看方向,正朝我们这边移动!”
洞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残余的死士们立刻握紧了残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追兵!幽州焚城,赵铁柱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漏网的目标,尤其是他李长天!
李长天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熄火!收拾痕迹!”他果断下令,声音沉稳有力,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狼王低伏在洞穴最深的阴影里,碧绿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无声无息。
篝火被迅速用雪和泥土掩埋,洞内残留的人气被刻意搅乱的兽骨和皮毛气味掩盖。众人屏息凝神,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如同融入了岩石本身。李长天则悄然移至洞口一处视野开阔的冰蚀裂缝后,凝神远眺。
风雪稍歇的间隙,借着微弱的雪光,他锐利的目光穿透了距离。果然,在东南方起伏的雪丘之间,几点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和马匹的轮廓。看其分散游弋的阵型,确是精锐的游骑斥候无疑!他们在拉网搜索!
“是赵字营的游骑!错不了!”阿七凑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仇恨,“领头的,看身形像是‘鬼见愁’孙疤脸!”孙疤脸,赵铁柱麾下最凶悍阴毒的斥候头子,追踪猎杀的本事在北疆是出了名的。
李长天面无表情,心中却念头飞转。硬拼?己方仅余三四名带伤的残兵,对方至少是十数骑的精锐斥候,无异于以卵击石。遁走?茫茫雪原,无遮无拦,人腿如何跑得过马腿?何况还有伤员和踪迹可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名负责观察西北方向的死士突然发出更低的惊呼:“王爷!看那边!西北!有动静!不是赵字营的!”
众人心头一紧,循声望去。只见西北方向更远的雪原尽头,一片低矮的冰蚀林边缘,赫然也亮起了几点火光!但那些火光排列有序,隐隐呈护卫之势,中央似乎簇拥着一辆……雪橇?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一些不同于中原甲胄的皮毛服饰和飘扬的、绣着奇异图腾的旗帜!
“是羌人!”阿七失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白狼旗!是西羌王庭的使队!他们怎么会深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