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暮春带着暖意,西市"醉仙居"的酒旗在晚风中晃出细碎光影。李岩摘了儒生巾帽,将玄色锦袍换成粗布短打,腰间只别了块百工署工匠通用的青铜腰牌,混在人流中走进酒肆时,门口的酒保只当他是哪个作坊的工头。
"再来碗粟米酒!"角落传来粗豪的嗓音。李岩抬眼望去,见三五个汉子围坐木桌,腰间别着铁钳、墨斗等物,显然是百工署的匠人。他们面前摆着几张皱巴巴的施政录抄本,朱砂笔圈着扶苏治下泾阳渠的水泥配比数据。
"都说扶苏仁厚,可这水泥配方若是早半年推广,俺们工坊能多修二十里沟渠。"络腮胡匠人用酒碗敲着桌面,"胡亥在南海搞的市舶司倒是利索,上个月俺侄女嫁去番禺,说番商带来的玻璃珠子能换半头羊!"
李岩刚在靠窗位置坐下,便听见邻桌老丈的咳嗽声。那老者身着洗旧的曲裾深衣,指甲缝里还沾着墨渍,显然是个落魄书生。"仁厚?"他抿了口寡酒,"当年始皇帝筑长城、修驰道,百姓也说他雷霆手段。如今陛下搞双太子、开民议,又有几人记得他初即位时,连饿殍都要登记造册的狠劲?"
"老丈这话不对!"斜对角的少年突然插嘴,他短褐上缝着"咸阳学室"的布标,"我爹在织锦坊当差,如今每月能领两斗粟米,还有工钱买盐。要不是陛下推行'匠籍改良',俺们哪能送孩子进学室识字?"
酒肆内陡然安静,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少年身上。李岩注意到少年腰间挂着个木质算筹袋,袋口露出的纸片上,竟画着简易的蒸汽机草图——这是百工署最新推行的"全民献策"制度,允许平民提交技术改良方案。
"嘘——"老丈突然压低声音,朝门口努了努嘴。李岩回头望去,只见刘邦带着萧何、樊哙等人阔步而入。刘邦腰间未佩刀剑,却别着一本油皮封面的小册子,正是他在沛县推行的《功过簿》。樊哙扛着半扇猪肉往桌上一放,粗声道:"萧主簿说了,今日行酒令得用《秦律》条文,谁输了就请大伙儿吃酱肘子!"
"先说好,得用新修订的《考成法》条文!"萧何笑着展开竹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李岩,却在下一秒顿住——对方腰间的青铜腰牌上,刻着的不是普通工匠编号,而是只有百工署高层才有的"工"字徽记。
李岩举杯掩饰笑意,听刘邦等人行令。轮到周勃时,这莽汉一拍桌子:"《厩苑律》第三款!盗马者,断指为戒!"却见萧何摇头:"错了,去年陛下刚改成'罚没家产充公,充军三年'。"众人哄笑间,李岩注意到刘邦始终含笑倾听,指尖却在桌面划出《保甲连坐改良版》的条款符号——那正是被他批示全国推广的制度。
更夫敲过二更,酒肆里的客人渐次散去。李岩摸出铜钱放在案头,刚要起身,忽闻老丈长叹:"都说天命归心,可这心究竟是念旧还是图新?"少年接口道:"管他天命不天命,俺只知道能吃饱饭、会打算盘,比啥都强!"
夜风卷着槐花香气涌入窗棂。李岩走到廊下,见月光将自己的影子投在粉墙上,与酒肆门楣上的"市井"二字叠在一起。他忽然想起穿越初至时,在乱葬岗看到的那具饿殍,其手中紧攥的泥土里,还掺着未发芽的麦种。如今不过数年,咸阳街头已难见流民,连酒肆小厮都能背出几条新律。
"客官留步。"身后传来萧何的声音。李岩转身,见刘邦正倚着廊柱,指间把玩着一枚竹制票签——那是双太子施政录的"民间考评票"。"方才见足下腰牌,似是百工署的..."刘邦目光灼灼,却在触及李岩袖口时骤然顿住——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形状竟与甘泉宫兵变时的震天雷灼伤吻合。
李岩不动声色地将手缩进袖中,笑道:"不过是个管匠作的小吏。刘公在沛县的治民纪要,可是让在下受益匪浅啊。"刘邦挑眉,刚要开口,却听更夫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霎时间,酒肆东侧突然爆发出喧哗。几个泼皮无赖踢翻了考评票箱,叫嚷着"扶苏才是真命天子"。李岩尚未反应,便见樊哙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闹事者按在墙上:"按《街市治安律》,寻衅滋事者杖责二十!萧主簿,劳烦记档!"
萧何早已摸出随身的皮质记事簿,在"戌时三刻"项下刷刷记录。李岩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在百工署推行的"即时记录制",没想到竟在市井间得到这般鲜活的实践。
骚乱平息后,酒肆老板捧着扫帚抱怨:"好好的考评票,偏要争个高低。依我看啊,陛下才是真天命——你瞧这新钱、新律、新学室,哪样不是陛下带来的?"
李岩听着这话,心中忽然一动。他环顾四周,见墙上贴着双太子施政录的摘要,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百姓的批注:"南海的珍珠能不能便宜些?泾阳渠能不能修到俺们村?"这些字迹虽潦草,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参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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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李岩独自留在酒肆外。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粉墙上题下"江山代有才人出"七字,笔锋刚劲如铁,最后一笔拖出的飞白,竟似弩箭破空的轨迹。刚要离去,忽闻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他转身时已握住袖中短刀,却见一名青衣小吏正跪在墙下,用朱砂仔细勾勒他方才写下的字迹。
"你是..."李岩眯起眼睛。
小吏头也不抬:"陛下忘了?臣是内廷刻字署的,专门负责摹刻民间谶语。"这话惊得李岩后退半步,却见小吏继续道:"三日前甘泉宫的风铃异响,百姓传是'天命警示',其实是臣等故意调整了风铃间距。"
月光下,粉墙上的朱砂字渐渐干透,红得刺目。李岩忽然笑了——原来他在明处推行制度,暗处早有一群人在替他编织"天命"。这市井间的议论、谶语的流传,又何尝不是他设计的"制度裂变"的一部分?
"去告诉刻字署,"李岩转身时抛下一枚铜钱,"明日在这诗旁加刻一句:'各领风骚数百年'。"小吏叩首领命时,他已消失在巷口,唯有腰间的百工署腰牌,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冷光。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咸阳城迎来新的黎明。当百姓们看到酒肆墙上的题诗时,发现朱砂笔迹竟泛着奇异的光泽——那是用百工署秘制的矿物颜料所绘,永不褪色。有人说这是天赐祥瑞,有人说是陛下微服留笔,争论声中,早有眼尖的书吏将诗句抄录成册,送往各郡县学室。
而在未央宫的晨朝中,李岩看着案头的《市井舆情日报》,目光停在"刘邦酒肆平乱"的条目上。赵高轻声禀道:"据密探回报,那酒肆小吏是陛下当年在织锦坊救下的孤儿,如今已成内廷暗桩。"
"暗桩?"李岩轻笑,"朕要的不是暗桩,而是让全天下人都成为制度的眼睛。"他拿起朱笔,在"刘邦"名字旁画了个圈,想了想,又在圈外添了个齿轮符号——那是他给"可堪大用者"的特殊标记。
殿外传来学室孩童的诵读声,念的正是新修订的《公民守则》。李岩望向窗外,见春风正拂过宫墙上的"市井问天命"诗,朱砂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知道,这不是天命的启示,而是一个新时代的序言——当市井百姓开始议论国政,当贩夫走卒都能参与制度变革,这个帝国便真正拥有了生生不息的力量。
早朝的钟鼓声中,李岩摸出袖中的怀表。指针指向辰时正,正是各郡县开启当日考评的时刻。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千万本功过簿被翻开的声音,那是大秦帝国的脉搏,正在市井间、在泥土里、在每个渴望改变的人心跳中,跃动出全新的节奏。
咸阳城的暮春带着暖意,西市"醉仙居"的酒旗在晚风中晃出细碎光影。李岩摘了儒生巾帽,将玄色锦袍换成粗布短打,腰间只别了块百工署工匠通用的青铜腰牌,混在人流中走进酒肆时,门口的酒保只当他是哪个作坊的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