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深冬,寒潮裹着冻雨砸在车窗上,林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城郊那座废弃了二十年的第三医院。他是个自由摄影师,受杂志约稿来拍一组“城市废墟”主题照片,可车越往前开,路边的荒草越疯长,最后竟把柏油路啃得只剩半截,露出底下发黑的泥土,像翻卷的伤口。
车子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第三人民医院”的牌子歪歪扭扭挂在门柱上,“民”字的最后一捺断了,露出里面锈蚀的铁架,在阴风中晃着,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有人在磨牙。铁门焊着粗粗的钢筋,却被人掰弯了一道缝,足够一个人侧身挤进去。林深扛起相机,刚要迈步,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低头一看,是株枯萎的爬山虎,藤蔓上缠着片撕碎的白大褂布料,布料上沾着块暗褐色的痕迹,凑近闻,是股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混着铁锈的味道。
挤进铁门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比外面的冻雨还冷,直往骨头缝里钻。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草叶上挂着冰碴,踩上去“咔嚓”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脆硬的东西。正对着大门的门诊楼,墙皮剥落得像烂掉的皮肤,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窗户大多没有玻璃,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睁着的眼睛。楼前的花坛里,竖着座歪歪扭扭的白求恩雕像,雕像的脸被人砸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水泥,雨水顺着断裂处往下淌,像在流泪。
林深踩着荒草往门诊楼走,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弯腰捡起,是个生锈的注射器,针头弯了,针管里还残留着点暗黄色的液体,粘糊糊的,像干涸的脓。他皱着眉丢开,刚走两步,又踢到个东西——这次是个病历本,纸页发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隐约看见“内科3床”“持续高热”“皮肤溃烂”几个字,纸页边缘沾着块暗褐色的痕迹,和白大褂上的一模一样。
推开门诊楼的大门时,“吱呀”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惊得几只蝙蝠从横梁上飞起来,撞在墙上,发出“噗通”的闷响。大厅的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灰尘里印着些凌乱的脚印,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是光着脚,脚趾的痕迹清晰可见,一直延伸到走廊深处。前台的玻璃碎了一地,柜台后面的登记簿散落在地上,其中一页被血浸透了,暗红色的血迹晕开,遮住了上面的名字,只留下个模糊的“李”字。
林深举起相机,刚要拍照,突然听见走廊深处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龙头没关紧。他顺着声音往前走,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的病床歪歪扭扭地放着,有的床上还挂着褪了色的输液袋,袋子里的液体早就干了,只剩下些黄褐色的残渣。一间病房的门上贴着张褪色的“隔离”标识,门虚掩着,“滴答”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透进点微光,照亮了地上的积水——不是雨水,是从天花板上渗下来的,暗红色的,顺着墙角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洼,里面漂浮着些细小的蛆虫。病床放在房间中央,床上躺着个“人”,盖着白色的床单,床单下的轮廓僵硬得像块石头。林深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掀开床单的一角——下面不是尸体,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塑料模特,可模特的脸被人用刀划得稀烂,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里面塞着两颗玻璃珠,反射着微光,像是在盯着他。
“滴答、滴答”,声音还在响。林深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有个洞,暗红色的液体正从洞里往下滴,滴在模特的脸上,顺着刀痕往下淌,像在流血。他突然发现,模特的病号服上印着个名字——“李娟”,和登记簿上那个模糊的“李”字对上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人碰倒了什么东西。林深猛地回头,看见走廊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很快,消失在拐角处。他握紧相机,追了过去,拐角后面是楼梯间,楼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灰尘上印着串新鲜的脚印,光着脚,脚趾的痕迹清晰可见,一直往上延伸。
他顺着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楼梯板就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二楼的走廊比一楼更暗,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一间病房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林深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个病历本,正在翻动。
“请问你是?”林深试探着问。
那人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摄影师,来拍点照片。”林深的声音发颤,他注意到那人的白大褂上沾着块暗褐色的痕迹,和门口藤蔓上的一模一样,“你是这里的医生?”
那人缓缓转过身,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人的脸是青灰色的,眼睛深陷,嘴唇发紫,脸上布满了溃烂的伤口,正往外渗着黄色的脓水。他的手里拿着个注射器,针头对着林深,针管里装着暗黄色的液体,和他刚才捡到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