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那道屠戮的命令,如同千斤巨石轰然砸入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青平城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惊愕之后,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应和与钢铁轰鸣!
那声音并非整齐划一的战吼,而是千万个喉咙在恐惧与狂热交织下的嘶吼,混杂着刀剑出鞘的刺耳摩擦、甲胄鳞片碰撞的哗啦乱响、战马受惊的嘶鸣,还有沉重的城门铰链在巨力拉扯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轰隆!轰隆!
两道包铁的巨大城门被数十名赤膊的健卒合力推开,沉重的门扇狠狠撞击在两侧的夯土城墙上,发出闷雷般的巨响,震得墙头的浮土簌簌落下。
熹微的晨光,如同吝啬的金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云层缝隙洒落。
就在这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五支剽悍绝伦的唐军,如同五条刚从九幽熔炉中挣脱束缚、遍体燃烧着地狱业火的血色狂龙,裹挟着能冻结骨髓的凛冽杀气,踏碎了高原黎明最后一丝虚幻的宁静,向着各自既定的目标,狂飙突进!
马蹄声不再是零星的鼓点,而是汇聚成了连绵不绝、撼动大地的滚雷!
千万只铁蹄践踏着饱含露水的草甸,卷起遮天蔽日的黄褐色烟尘,如同一条条巨大的、翻滚的土龙,紧随着那五股死亡的洪流,向着远方蔓延、吞噬。
李嗣业亲自策马奔腾在钢铁洪流的最前端。
他胯下的神骏通体乌黑如墨,四蹄翻飞如电,仿佛一道撕裂晨雾的黑色暴风。身后,一千铁骑排成楔形冲击阵势,甲胄在微光中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长槊如林。
而紧紧跟随在骑兵侧翼的五百陌刀甲士,则如同沉默移动的山峦,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得如同一个人的心跳,每一步都让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
这支钢铁洪流,如同烧红的烙铁,只用两个时辰便无情地犁过荒原,直抵红部营地外围不足十里处。
“停!”李嗣业猛地勒住战马,那匹乌骓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起来。
他雄浑如虎啸的暴喝压过了奔雷般的蹄声。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喉咙,奔腾的钢铁洪流在令人心悸的摩擦与嘶鸣声中,硬生生凝固在原地,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和甲士们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弥漫。
“斥候回报!”李嗣业的目光鹰隼般扫向前方。
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从弥漫的烟尘中破出,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疾驰而带着喘息,却清晰无比:“报将军!红部营地毫无警觉!寨门松散虚掩,仅有两名守卫倚着木桩打盹!营地内篝火余烬未熄,多数帐篷寂静无声!”
“好!”李嗣业眼中凶戾的光芒暴涨,如同饿狼锁定猎物,“陌刀营为先锋,陷阵!骑兵两翼包抄,切断所有退路!号角响——”他猛地抽出腰间横刀,冰冷的刀锋直指前方那片沉睡的营地,“即屠!鸡犬不留!”
命令如同冰水浇入滚油,瞬间点燃了压抑的杀意。陌刀营的阵列开始向前移动。
黎明的微光吝啬地涂抹在那些沉重的陌刀之上,巨大的刀身超过一丈,刃口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芒。
五百柄陌刀如林挺立,组成了一道缓慢、沉默、却带着碾碎一切意志的恐怖移动城墙。
巨大的脚步每一次落下,都如同重锤擂鼓,整齐划一,大地随之震动。
甲士们冰冷的面甲下,只露出毫无感情的双眼,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简陋栅栏和帐篷的轮廓。
“呜——呜——呜——”
三声低沉、凄厉、如同濒死巨兽哀嚎的号角声,骤然撕破了红部营地最后一丝宁静的假象!
“大唐天威!降者免死!抗者立斩!”数千唐军齐声怒吼,宣告着地狱的降临。
但这宣告本身就是一个残忍的谎言,每一个红部的人都知道,那所谓的“免死”,不过是屠刀落下前最虚伪的嘲讽。
几乎就在号角尾音尚未消散的瞬间,第一排陌刀手喉间爆发出非人的咆哮,沉重的身躯猛地向前加速冲锋!
他们双臂肌肉虬结,将手中那恐怖的巨刃高高轮起,借助奔跑的冲势,以全身之力狠狠劈下!
轰!喀嚓!轰隆!
简陋的原木栅栏在这些非人力量的巨刃面前,脆弱得如同枯草朽木。
粗大的木桩被拦腰斩断、被狂暴地撞碎、被连根拔起!
木屑与尘土混合着飞溅。刀锋劈开空气的尖啸声令人头皮发麻。
“杀!”陌刀如巨大的死亡之轮,开始无情的旋转、劈斩、横扫!
噗嗤!嗤啦!咔嚓!
锋刃切入皮肉、撕裂帐篷布帛、斩断骨骼的声音,混合着骤然爆发的、非人的凄厉惨叫,瞬间成为这片炼狱的主旋律。
帐篷如同纸片般被狂暴的刀锋轻易撕裂、挑飞,破碎的布料混合着干草、木屑,还有温热的、喷溅的血雨,在空气中纷扬。
刚从睡梦中惊醒、甚至来不及完全爬出帐篷的部落战士或牧民,无论是懵懂地抓着弯刀还是下意识地抄起木叉,在这如墙推进、轮转不休的陌刀巨浪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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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只穿着皮裤的壮硕汉子,咆哮着挥舞弯刀冲向陌刀阵,试图保护身后尖叫的妻儿。
他手中的弯刀还未递出,一柄巨大的陌刀带着泰山压顶之势斜劈而下!
刀刃毫无阻碍地切开他粗壮的脖颈,撕裂胸膛,巨大的力量甚至将他半个身体连同简陋的皮甲一同劈开!
鲜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溅满了对面陌刀手冰冷的面甲和胸铠。
那陌刀手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脚步不停,巨刃顺势横扫,将旁边另一个惊呆了的牧民拦腰斩断!
断肢残躯混合着内脏碎片四处飞溅,温热的血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脚下的土地,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铁锈腥气。
“啊——我的孩子!”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号戛然而止,一柄陌刀从她背后刺入,巨大的刀尖带着淋漓的鲜血从前胸透出,将她死死钉在地上,连同她怀中紧紧搂着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牛羊惊恐绝望的嘶鸣、妇孺尖利到失声的哭号、伤者濒死的呜咽和呻吟,瞬间压过了风声,汇成一片令人心神俱裂的死亡交响。
李嗣业勒马立于后方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冷眼俯瞰着这场由他亲手开启的屠杀盛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钢铁般的冷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毁灭力量的欣赏。
“上!补刀!一个不留!”他的命令如同冰珠砸落。
早已按捺不住的两翼铁骑,如同两道黑色的旋风,轰然撞入已经破败不堪的营寨。
战马嘶鸣着,沉重的铁蹄践踏着倒塌的帐篷、燃烧的草堆、哀嚎翻滚的人体。
骑兵手中的长槊如同毒蛇般精准探出,无情地刺穿每一个试图从尸体堆里爬起、或蜷缩在角落装死的男性身影。
每一次刺击都伴随着沉闷的入肉声和骨骼碎裂的轻响。
“娘——!别杀我娘!”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脸是泪和血污,绝望地扑向一个正被骑兵拖拽的中年妇人,死死抱住她的腿。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刀光掠过!少年惊恐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上半空,无头的尸体喷涌着鲜血,软软倒下。
那妇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随即被另一名骑兵粗暴地揪住头发,狠狠掼倒在地,与其他数十名被驱赶出来的妇人一起,在士兵长矛的威逼下,踉跄着被推搡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那里,已经成为生与死的分界线。
“将军!红部头人带着他的亲兵,聚集在西北角的石屋后面,依托几辆勒勒车在死抗!颇为凶悍!”副将崔乾佑策马奔来,指着营寨深处大声禀报,那里传来一阵阵吐蕃语的怒吼和兵器交击的脆响。
“哼!找死!”李嗣业眼中闪过一道残酷的寒光,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弩营!上前!目标,顽抗之敌!乱箭射杀!无谓与之纠缠!”
“得令!”弩营校尉厉声应和。
数十名强弩手迅速在盾牌掩护下抢前几步,在距离石屋约百步处排开。
他们动作迅捷如机械,脚踏弩身,双臂肌肉坟起,吱呀声中,沉重的三石蹶张弩被强力拉开,淬毒的三棱精钢弩箭稳稳搭上箭槽,锋锐的箭镞在逐渐升高的阳光下,泛着幽蓝的、不祥的死亡光泽。
“放!”校尉令旗挥落。
嗤嗤嗤嗤——!
密集刺耳的破空尖啸骤然响起!数十支弩箭化作一片致命的蓝黑色流光,瞬间跨越百步距离!
噗!噗!噗!噗!
箭镞穿透皮甲、撕裂肌肉、钉入骨骼的沉闷响声连成一片!
正挥舞着弯刀,站在一辆勒勒车上用吐蕃语嘶吼着鼓舞士气的红部头人,胸膛上猛地爆开三朵凄艳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魁梧的身体带得向后飞起,重重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其身后几名剽悍的亲卫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扑倒!
箭头上的剧毒猛烈无比,中箭者无不面色瞬间转为骇人的青紫,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不过几个呼吸便彻底毙命!
刚刚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的抵抗者,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间崩溃。
绝望的哭喊取代了战斗的呼号,最后一点反抗的火苗被唐军铁蹄无情地碾入血腥的泥尘。
几乎在同一时间,稍大的蓝部遭遇了李嗣业红部惨剧的一比一复刻,甚至更为迅速。
当这个部落的头人试图在混乱中组织起稀稀拉拉的弓箭手进行反击时,唐军负责包抄的精锐骑兵早已如同锋利的剃刀,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们背后,从防御最薄弱处发动了雷霆冲锋。
箭阵尚未成型,便在铁蹄的践踏和长槊的攒刺下彻底瓦解。
接下来的屠杀,变成了一场更加有条不紊、冰冷高效的清除。
成群的牛羊被驱赶聚集,堆积如山的粮袋被装上大车。
而在更北方的黑部营地,气氛则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狂野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