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朝臣对裴徽加封杨贵妃的强烈争议

去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几个最呱噪的出头鸟?

虽然颜真卿、王维这二位德高望重、陛下看重的硬骨头不好动,但那些趁机附和、跳得最高的宗室子弟,比如老岐王的某几个急不可耐的儿子或者侄子?

小主,

或是那些平日里就靠弹劾搏名、此次联署中措辞最刻毒的科道小官?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袁思艺脑中,瞬间让他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但仅仅一瞬,一股更深的寒意又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不……不能!”他在心底对自己狂吼。

陛下并非无刀!不良人身如鬼魅,遍布坊市宫闱,专司刺探!绣衣使更是皇帝御前最犀利的暗刃,神出鬼没,手段阴狠!还有那支令所有节度使都忌惮三分的特战大队杀手营……他们哪一个不比自己这个只知在宫里察言观色、耍弄心计的老阉人强上百倍?

若陛下真要那些“腐儒宗亲”见血,甚至要他们“暴毙”,何需动用自己这个目标显眼的大监总管?

随便一支暗手,便能做得天衣无缝,如同捏死几只蚂蚁!

陛下这声怒骂,虽然骇人,恐怕……恐怕更大程度上,只是帝王尊严被严重冒犯后的宣泄,是被那群自以为摸准了他脾性的臣子们逼到墙角的、一次极其罕见的失态爆发!

想通了这点,袁思艺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恐惧——连皇帝都被逼得失态至此,那深宫中的风雨,该是何等恐怖?那些奏疏里的言语,又该是多么诛心?

就在袁思艺心思电转、惊恐万状地猜测帝王真意之时,案后的裴徽,那双沉渊般的眸子穿透了殿宇厚重的宫墙、重重叠叠的庭院,遥遥落在了大明宫西北角那处清幽僻静得近乎隔绝世外的“长乐苑”。

他仿佛能看到长乐苑中那座精巧的“观霓轩”。

此刻,轩窗半启,一位身着素雅裙裾,身形依旧能勾勒出惊心动魄曲线的绝代佳人,正凭窗独坐。

窗外,满园正值盛放的洛阳牡丹,姚黄魏紫,争奇斗艳,国色天香,在暮色中显得浓烈而凄迷。

她静静地看着那片花海,夕阳那竭尽全力投射出的最后一缕带着暖意的金辉,如同鎏金纱幔般披拂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无可挑剔的轮廓,惊心动魄,足以令人窒息。

然而,那双曾倾倒半个盛唐的剪水双瞳中,此刻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深邃得仿佛能吸尽所有的光亮。那眼底最深处,是一抹怎样都化不开的沉痛和无法言说的尴尬。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光,倔强地噙在她左眼的眼角,在残阳的金辉映照下,如同最珍稀的、凝结了万载时光的琥珀,光芒流转,承载了难以言喻的伤痛和委屈。

它固执地凝聚在那里,圆润、饱满,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不肯坠落尘埃。

裴徽的心,在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倒映的瞬间,猛地狠狠一揪!一股锐利尖锐的疼痛,从心脏直窜向四肢百骸!

她本贵为贵妃,宠冠六宫。繁华落尽,她失去了所有庇护,却未失去骨子里那份融在血脉中的刚烈与骄傲!她心思玲珑剔透,极重体面、尊严胜过性命!

她可以为庇护家人、守护心中的微光展现出令人动容的坚韧和刚强(他仿佛又看到马嵬坡前那倔强挺直的背影),却绝不会忍受半分轻薄和侮辱!

此刻,那些自诩正义的奏章,朝野间疯狂流传的流言蜚语,那些将她比作“妲己”、“褒姒”、“祸水尤物”的污蔑之词,还有那强加于她和自己身上的、最令人难堪的“姨甥悖伦”、“惑乱宫闱”的污名……

裴徽明白,这些无形的刀剑,远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加锋利,更加恶毒!

它们一刀刀切割的,是她内心最柔软、最矜持、最不容玷污的部分!

这份源于至亲关系和世俗眼光的巨大委屈和令人窒息的尴尬,就像这长乐苑深处终年缭绕不散的湿润水汽,悄无声息地浸透她的骨血,蚀骨灼心,吞噬着生的气息。

她能在这如潮的恶意中撑多久?裴徽不敢想。

良久,久到殿角的宫漏似乎漏完了整整一刻钟的时光。

御案后,那双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手指,终于彻底静止了。

敲击声戛然而止,这瞬间的沉寂反而让袁思艺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终于,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是一种深潭复归于平静、风暴隐入云层后的死寂般的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怒,只剩下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沉淀感,一种万般无奈、却又无从宣泄的重压:

“……知道了。”

仅仅是三个字。

“……这些……”他甚至连目光都懒得瞥向那朱红的奏匣和袁思艺刚才未敢言明的另一份宗正寺的折子,“……还有老岐王的折子……都先搁到西配殿去……”

那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千钧重担压垮般的沉重:

“……容朕……想想怎么好好收拾他们。”

“喏——!!”

袁思艺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也像是被赦免了死刑的囚徒,他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发出一个几乎变了调的、带着劫后余生般颤抖的应答!

他以一种前所未见的迅捷而卑微的动作,几乎是手脚并用、又极力保持安静的姿态,将那烫手得快要燃起来的朱漆奏封匣和自己的头颅一起放低、放低,轻轻摆在了御案边缘一处明显的阴影里——那里像是一个临时收纳“疑难杂症”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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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另一手飞快地摸向袖袋中那份被他体温捂得有些发烫、来自老岐王的“家书式”折子,也轻轻压在了匣子上方。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深深再行叩首大礼,额头触地发出轻响。

随即,这位权势煊赫的大监总管,便用他那双蟒袍覆盖下的脚后跟,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轻又快、一步一顿地蹭着地面倒退出去,极尽所能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连袍摆拂过地面的细微风声都竭力避免发出。

仿佛多停留一刹,那御座上沉默如山的帝王就会改变主意,降下无法想象的天罚。

他那因常年弯腰而略显佝偻却仍然保持着权力的优雅的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与仓促,快速地没入了殿门之外那片被摇曳烛火分割得光怪陆离、更加深邃的阴影里。

那离去的姿态,不像一个内廷大总管,更像是一条受惊逃窜入黑暗缝隙的壁虎。

偌大的紫宸殿,瞬间陷入了比之前更为浓稠、更为纯粹的沉沉默和死寂。

殿角的宫漏,忠诚地执行着它唯一的使命:“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清晰,稳定,冷漠无情。

在这片巨大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空间中,它不仅丈量着物理的时间,更像是在丈量着年轻帝王心中的风暴酝酿的进程,丈量着朝堂之上山雨欲来的、无形却已充满血腥味的凶险距离。

那每一滴落下的水珠,都仿佛砸在裴徽绷紧的心弦上,催促着他做出一个必将震动天下的决定。

……

……

裴徽用力揉按着发胀的眉心,那如山似海的奏折、刻薄的言辞、“动摇国本”的诛心之论,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在扎刺着他的神经。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心烦意乱占据了他的思绪。

“……朕做皇帝为了什么?”裴徽喃喃自语,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得楠木御椅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重新回来的袁思艺闻声,如同无声的影子般从殿门角落趋前两步,垂手待命,那张惯常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朕……”裴徽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沙哑和烦乱,他深深吸了口气,驱散脑中翻滚的血色回忆,“去颐和宫。现在。”

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商榷,“不必通传,随驾之人……只带两名内卫便可。”

他甚至没有去披挂那象征无上威严的明黄御袍,只穿着素色常服便往外走。

袁思艺眼皮微颤,显然觉得此举太过简慢,尤其在前些天天子刚刚遭受刺杀局势下。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劝谏,但撞上年轻帝王那双深邃如渊、此刻翻滚着暗沉沉风暴的眼睛,即将出口的话立刻便吞咽了下去。

那张惯常圆滑老练的面孔上掠过一丝真切的忧色,旋即被更深沉的恭敬取代,无声地躬身:“喏。”

他快步轻捷地走出殿门,压低声音快速安排下去。

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洞开,带着凉意的暮春晚风扑面灌入。

裴徽站在高高的玉石丹陛之上,放眼望去。

暮色渐合,恢弘的大明宫在苍茫的天幕下如同一头庞大的青铜巨兽静静蛰伏。

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飞檐斗拱勾连天际,本该显得雄浑磅礴。

然而此刻,在裴徽眼中,那连绵的宫阙轮廓透着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禁锢,每一条规整的轴线、每一重森严的宫墙,都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地捆绑着这座巨大的牢笼中心的两个灵魂。

其中一颗灵魂,曾照亮了一个盛世,如今却蒙尘深锁,如履薄冰。

“走!”他再不愿在这窒息之地多停留一刻,几乎是呵斥般地下令。

当先一步,步伐带风地冲下丹陛。

两名由内卫将军亲自调拨、身着普通禁军服饰的顶尖高手,瞬间如同附骨之疽般紧紧跟上,脚步轻盈如狸猫,气息收敛得近乎不存在。

三人迅捷的身影融入苍茫暮色,穿过一道又一道沉如巨石的宫门。

路途不近。

裴徽走得极快,胸膛中的烦郁如同岩浆般奔涌,迫使他必须尽快摆脱。

两名内卫一言不发,身形紧贴左右。

走过重重殿宇,跨过九曲回廊下的碧水清池,越靠近大内西南角的颐和宫区域,宫人渐渐稀少,周遭的景致也随之变得不同。

雕梁画栋的堂皇色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带着园林气息的回廊、花木掩映的精致水榭,连拂面的晚风似乎都柔和了几分,若有若无地带上了清幽的花草暗香。

“陛下……”一名内卫低低开口提醒,声音带着一丝谨慎和请示的意味。

裴徽脚步猛地顿住。

眼前已现出后宫那熟悉的、以朱漆金钉装点的宫苑正门。

此刻大门半开,两名身着青色宫裙的侍女垂首立于门侧,显然是袁思艺预先派了腿脚更快的小内侍赶来递过话,屏退了多余的宫人。

看到裴徽的身影,她们无声地深蹲行礼,姿态恭谨而训练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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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门槛处驻足的一刹那。

一股极其熟稔、温暖的复合香气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敞开的宫门内奔涌而出,瞬间就涌上来将他紧紧拥住。

那里面混合着极品沉水香炭燃烧留下的宁神烟息,有清雅宜人、带着一丝凉意的甘松香粉气息,还有刚折下不久的、沾染着新鲜露珠的铃兰花和晚香玉的甜香……这些熟悉的气息如同一张温暖的大网,刹那间便渗入了紧绷的肌骨深处,将那些纠缠的针扎刺痛和窒息的烦闷飞快地驱散开去。

然而,就在这宜人的暖香弥漫之中,另一种更为新鲜、更为野性的气息不容忽视地冲撞进鼻腔——那是属于健康身体激烈运动后、血液奔腾时才自然挥发出来的气息!

微咸的汗水,混合着肌肉过度伸展后所分泌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充满蓬勃原始生命力的荷尔蒙的味道。

干燥、温热、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这独特的“生命律动”的味道,绝非那些终年被名贵药材气味所包裹、娇弱不胜扶的深宫妃嫔所能拥有。

它如此鲜活,如此富有力量感,如同一束炽烈燃烧的、原始的生命之火,瞬间点燃了裴徽心头那缕被冰冷朝堂压抑得几乎窒息的火焰。

他那一直紧锁的眉峰,在这个气息包裹的空间里,居然不由自主地、悄然松弛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如同万年冰封的河面裂开一道春水的波痕。

两名内卫对这种极致私密而活色生香的气息更加敏感,几乎是同时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立刻将头垂得更低,目光死死锁在自己靴子的尖头,再不敢向宫内深处窥探分毫,整个姿态都绷得像两块雕塑。

裴徽毫不犹豫地挥手,示意门口的侍女也退开。

随即独自一人一步踏入这座被无数传说包围、因女主人的特立独行而显得格外不同的宫苑,朝着那气息的源头,朝着他在这个幽深宫禁里唯一的、带着光芒的宁静港湾走去。

他脚步下意识地放轻,绕过点缀着巨大奇石和错落花木的前庭,熟门熟路地沿着右侧那条被精心修剪过的紫藤花架掩映的回廊疾行。

晚开的紫藤垂下一串串饱满如梦的花穗,在晚风中轻轻晃荡,散发出清淡的甜香。

“呃……嘶……”女人因用力过度从鼻腔深处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抽气声,伴随着一种规律而深沉的、如同风箱运转般的调息声,夹杂着衣料因极致拉伸而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在这片静谧中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某种韵律,敲击着空气的鼓膜。

裴徽的脚步彻底停驻在瑜伽苑那座由巨大水晶琉璃组成的殿顶回廊入口处。

一幅超越凡俗想象的画卷,在黄昏的奇妙光影下,毫无保留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