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伪装细节:一个货郎褡裢上绳结的系法是否标准;
一个“苦力”裤脚卷起的高度是否与真正的搬运工一致;
斗笠下的阴影是否足以完美遮挡眼神的杀意。
“最后确认一遍,”影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枯叶上游走时发出的嘶嘶声,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你们的身份!记住你们的位置!记住你们的目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幽深,“记住你们的赏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足以让三代人富贵无忧!”
这许诺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一些死士的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但影狼的下一句,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也记住你们的家人!他们的生死荣辱,全系于此一举!事成,鸡犬升天;事败,满门……诛绝!”
“诺!”六十个喉咙里挤出同一个低沉而决绝的音节,如同闷雷在狭小的密室中滚动、回荡,带着一种将生命置之度外的麻木和狂热。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影狼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算计:“一刻钟后,按甲、乙、丙三队,分批潜出!混入集市!甲队扮苦力,散布于酒馆门口至街角;”
小主,
“乙队扮行商货郎,沿街叫卖,观察金吾卫布防;丙队随我,隐于酒馆斜对面绸缎庄后巷!”
“待目标御辇行至酒馆斜对面,金吾卫前锋与中军拉开约十丈距离——这是唯一稍纵即逝的空档!”
“甲队先动!制造混乱,吸引前锋注意!听我哨响为号,丙队随我全力突进!斩首!一击必杀!无论得手与否,立刻远遁!按既定路线分散撤离!生死荣辱,在此一举!”
“诺!”回应声更加低沉,却更加凝聚,如同即将离弦的箭,蓄满了毁灭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死士们最后的呼吸调整清晰可闻。
影狼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地面上方集市渐渐苏醒的嘈杂。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金碧辉煌的御辇,看到了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在惊愕中粉碎……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鸣镝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地面传来!
那声音凄厉、突兀,如同地狱的号角,瞬间刺破了密室的死寂和死士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紧接着,便是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哆哆哆哆哆哆——!!!”
声响!如同无数颗坚硬的冰雹以狂暴之势砸落在脆弱的芭蕉叶上!那是无数支劲弩射出的沉重弩箭!
它们轻易地穿透了后院上方不算厚实的木板、瓦片、覆盖的油布,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狠狠地钉入地面、墙壁、甚至躲闪不及的死士身体里!
“噗嗤!” “呃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
“不好!是神臂弩!军中的强弩!我们被发现了!”影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万年不变的寒冰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惊骇和暴怒!
他厉声嘶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变调,“散开!找掩体!货堆!水缸!准备突围!”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军队的准备更加充分!
话音未落!
“轰隆——!!!”
后院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仿佛被攻城锤正面撞击!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扇门瞬间爆裂开来!
碎木、铁屑如同暴雨般向后院激射!
烟尘弥漫中,露出了门外影影绰绰、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身影——那是成排的重甲步兵,盾牌如墙,长矛如林!
而在他们身后和两侧的院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张弓搭弩的弓箭手,冰冷的箭簇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奉大将军令!逆贼受死!一个不留!”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在门外响起,充满了铁血与杀伐之气!
“放箭——!”
“嗖嗖嗖嗖嗖嗖——!!!”
比刚才第一轮密集十倍、猛烈十倍的黑压压箭雨,如同遮天蔽日的死亡蝗群,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尖啸,从破碎的大门、从院墙之上,铺天盖地、无死角地攒射而入!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毁灭性的覆盖打击!箭矢的力道强劲绝伦,破空之声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嗡鸣,正是军中大杀器——神臂连发弩!
箭雨落下的瞬间,后院便化作了人间炼狱!
“噗噗噗噗噗!”那是箭簇深深扎入肉体的沉闷声响,接连不断。
“呃啊——!”
“救我!”凄厉的惨嚎瞬间响成一片,盖过了所有声音。
反应稍慢或位置不佳的死士,连拔出武器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墙壁或货堆上,鲜血如同被粗暴打翻的红色颜料桶,狂猛地泼洒在斑驳的墙壁、冰冷的地面、堆积的货物上。
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箭杆破开皮肉内脏的腥气、硝烟味(有箭矢钉在木头上摩擦起火)、尘土味,瞬间盖过了原本的泥土和酒糟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
“杀出去!不想全家死绝的,跟老子冲!”影狼目眦欲裂,眼中布满血丝,狂吼一声,彻底撕掉了身上伪装的粗布衣,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劲装。
他反手拔出背后那柄乌沉沉、毫无光泽的长刀——“影刃”!刀身出鞘,竟无声无息,只带起一道如同匹练般的乌光!
“当当当!”刀光如鬼魅般闪烁,精准无比地磕飞了三支呈品字形射向他面门和胸膛的劲弩!
弩箭被劈开,火星四溅!
他身法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又似暗夜中的鬼影,借助院中巨大的货堆、沉重的水缸作为掩体,以之字形路线,向着那破碎的、被重兵把守的大门方向猛冲!
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碎石都微微凹陷。
代号“屠夫”的死士,那个魁梧如熊的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
他猛地从掩体后跃出,挥舞着一对沉重的、刃口闪烁着寒光的板斧!
他竟是不闪不避,凭借着身上那件内衬的、掺了细密铁环的皮甲(叮当作响,挡下几支力道稍弱的箭矢),顶着倾泻而下的箭雨,如同人形战车般向前猛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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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一斧劈碎了一个挡路的空酒坛架子,木屑纷飞;“铛!”另一斧狠狠砸在一面竖起的士兵盾牌上,火星暴起,持盾的士兵连人带盾被震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他巨大的力量成为了最暴烈的开路先锋。
代号“千面”的死士,身形最为飘忽不定,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
他双手连扬,无数细如牛毛、在微弱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牛毛毒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墙头露出身形的弓箭手!
同时,几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烟丸被他甩向重甲步兵的盾阵。
“噗噗噗!”毒针入肉,墙头顿时响起几声闷哼和倒地声。
烟丸落地,“嗤啦”一声爆开大团浓密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黄绿色烟雾,瞬间遮蔽了大门附近士兵的视线,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和骚乱。
六十名训练有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之徒,面对数倍于己、装备精良、早有准备的天工军团精锐士兵的围剿,爆发出了惊人的、近乎疯狂的战斗力!
他们利用对后院地形的熟悉,三人一组,五人一队,背靠掩体,互相掩护。
刀光剑影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闪烁、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血肉横飞,断肢残骸随处可见。
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兵刃猛烈交击的铿锵声、士兵中招的惨叫声、死士临死前不甘的怒吼声、房屋木梁被点燃后燃烧的噼啪爆裂声(一名绝望的死士用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货堆)……
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形成一曲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交响乐,在这黎明前的昏暗后院中奏响。
院墙外一处临时搭建的木质指挥台上,天工军团大将军魏建东麾下的王姓中郎将(王振),身披锃亮的鱼鳞铁甲,头盔上的红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双手扶着台边,身体前倾,看着院内惨烈到极致的厮杀,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残忍和即将立下大功的狂喜笑容。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对着传令兵吼道:“哈哈!好!给老子狠狠地射!压住他们!弩手不要停!步卒顶上去,盾牌给老子顶住了!别让一个逆贼冲出来!五十九个脑袋,不,六十个!这可是泼天的功劳!够老子升一级了!”
他身边,站着同样身披官服、脸色凝重的不良府副帅王准。
王准的目光紧紧盯着院内的战况,特别是影狼和屠夫几个头目的动向,他眉头微蹙,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异样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战斗异常惨烈,但局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死士再凶悍,再搏命,也难敌早有准备的军队围杀和占据绝对地利的神臂弩持续不断的攒射。
人数在飞速减少。
影狼的“影刃”又悄无声息地割开了两名士兵的喉咙,但他左肩也被一支冷箭射中,动作明显一滞。
屠夫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板斧挥舞得依旧狂猛,但脚步已有些虚浮。千面甩出的毒针和烟丸越来越少,显然消耗巨大。
抵抗的厮杀声、怒吼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最终只剩下伤者垂死的呻吟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王振中郎将看着院内基本平息,猛地一挥手,意气风发:“停!停止射击!进去!清理战场!仔细搜!给老子抓活的!活口赏金翻倍!”
士兵们早已按捺不住,如狼似虎地吼叫着冲进硝烟弥漫、尸横遍地、血流漂杵的后院。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不少新兵当场弯腰呕吐。
王准也深吸一口气(尽管那气味令人作呕),面色沉静地跟着走了进去。
士兵们迅速而粗暴地翻检着每一具尸体,用长矛或刀尖捅刺要害,确认死亡,动作熟练而冷酷。
“报告将军!清点完毕!”一名都尉快步跑到王振面前,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声音洪亮,“院内共有逆贼尸体……五十九具!确认无误!”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数字。
王振脸上狂喜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身旁的王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不满:“五十九?!王副帅!你之前信誓旦旦跟老子说,有六十名刺客!一个不少!老子这包围圈是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连只耗子都别想钻出去!刚才兄弟们冲进来时,也没见有人翻墙!这他妈少的一个,难道是钻地跑了不成?!”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带着被欺骗和功劳可能打折的愤怒。
王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具被弩箭精准射穿喉咙的死士尸体(正是影狼),手指在颈部的伤口边缘按压了一下,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影狼怒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怨毒和不甘,死死盯着王准的方向。
王准避开那目光,语气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王将军息怒。本官也是刚接到下面兄弟冒死传来的密报,言及此酒馆有异,具体人数是方才行动前,紧急抓捕拷问那酒馆掌柜岳勇杰才得知的。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反复核实。或许……”
小主,
他站起身,拍了拍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狼藉的院落,“在我们大军合围之前,其中一人已因故离开了这院子?亦或是那岳勇杰惊吓过度,记错了人数?情报稍有出入也在所难免。”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周边所有街巷、路口、下水道出口!严加搜捕漏网之鱼!此人能提前离开或潜藏不出,必是关键角色!若让他走脱,后患无穷!”
王振虽然满心疑虑,觉得王准的解释有些牵强,但搜捕逃犯确实刻不容缓,而且王准不良副帅的身份也让他不好过分发作。
他重重哼了一声,对副手吼道:“听见没!立刻飞马禀报魏大将军!调兵!封锁集市所有出入口!给老子一寸寸地搜!挨家挨户地查!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找不到那第六个逆贼,你们他妈都别回来!”
“遵命!”副将脸色一凛,立刻领命飞奔而去。
王准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流淌的鲜血和燃烧的余烬,对王振道:“王将军,此案涉及谋刺圣驾,干系重大,按律应交由我不良府全权彻查。烦请将军将俘虏(指几名重伤未死、还在呻吟的死士)、所有逆贼尸首,以及那酒馆掌柜岳勇杰,一并移交本官。后续审讯、追查同党,皆由不良府负责。”
王振此刻心思全在搜捕和向魏大将军报功上,而且不良府专司侦缉刑案,移交也是常理,便爽快抱拳:“好!就依王副帅!这里交给你了!老子亲自去抓那漏网之鱼!”
说完,他急匆匆地带着一队亲兵,杀气腾腾地冲出了后院。
王准看着王振离去的背影,又缓缓扫视过地上那五十九具姿态各异的尸体,目光最终停留在影狼那张充满怨毒、死不瞑目的脸上,停留了数息。
他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几名一直沉默跟随在他身后的、气质精悍沉稳的不良人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专业地开始处理现场:记录尸首位置、特征,收敛重伤俘虏,寻找可能的线索痕迹。
……
……
与此同时,天工集市入口处。
裴徽庞大的仪仗队伍被迫阻停。
金吾卫前锋精锐刀出鞘,箭上弦,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混乱嘈杂的集市深处。
那里传来的激烈喊杀声、爆炸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每个人的耳中,让空气都凝固着肃杀与不安。
拉车的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拦在御辇正前方的,正是闻讯后快马加鞭、几乎与不良人报信同时赶到的天工军团大将军——魏建东!
他一身锃亮的明光铠,头盔下的须发因疾驰而略显凌乱,那张刚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惶、焦急与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他单膝跪在道路中央,用身体挡住了御辇的去路,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在略显嘈杂的集市口清晰地回荡:
“陛下!万请留步!集市之内突发逆贼暴乱!贼人凶悍异常,虽已被末将麾下将士大部格杀于天工酒馆后院,然仍有漏网之鱼潜藏于市井之中!”
“刀兵无眼,流矢横飞!集市狭窄混乱,屋舍相连,巷道纵横,护卫难以周全!末将斗胆,以项上头颅担保,恳请陛下为社稷安危计,为天下万民计,暂缓行程!待末将调集重兵,肃清残敌,确保万无一失,再请陛下移驾视察天工之城!若……若陛下执意前行……”
魏建东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带着一股悲壮,“便请陛下的车驾,从末将的尸身上踏过去!”
说完,他额头重重磕在碎石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再不起身。
裴徽端坐于华丽的御辇之中,软榻铺着明黄的锦缎。他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能滴出水来。
集市深处传来的每一声惨叫,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他能清晰地想象到那里正在发生何等惨烈的搏杀。
魏建东的忠心,毋庸置疑。
这位老将用自己征战沙场多年的身躯挡在辇前,其情可悯,其志可嘉。
裴徽不可能真的让车驾碾过去。
然而,行程被一再耽搁,天工之城那边几项关乎国运的重要技术视察和决策会议恐怕都要延误,这让他心中的焦躁如同野火般蔓延。
作为帝王,时间从来不属于自己。
“陛下,魏老将军所言极是啊!”贴身大太监袁思艺也在一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额头上全是冷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贼人穷凶极恶,连神臂弩都用上了!集市地形复杂,金吾卫难以展开,万一有贼子藏于暗处施放冷箭……老奴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暂缓行程!哪怕等上半刻,待局面彻底明朗也好啊!”
辇外的大内侍卫统领李太白,仅存的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古朴长剑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独目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所有金吾卫和大内侍卫更是如临大敌,将御辇里三层外三层护卫得水泄不通,冰冷的刀锋和闪着寒光的箭簇组成了一道道钢铁丛林,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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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僵持不下、裴徽内心天人交战、权衡着帝王尊严与安全风险之际——
“陛下!陛下!微臣罗晓宁救驾来迟!死罪!死罪啊!”
一个充满惶急、自责、带着剧烈喘息和哭腔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天工之城方向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紫色官袍、身材微胖、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道明显烟灰和汗渍的中年男子,正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地跑来。
他跑得气喘吁吁,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正是内阁宰相、兼任工部尚书、天工之城的总管,皇帝的心腹重臣——罗晓宁!
他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满脸的惊魂未定和深深的愧疚,仿佛天塌下来都是他的过错。
看到罗晓宁出现,挡在辇前的魏建东和周围的侍卫们,下意识地都松了一口气。
罗晓宁的身份太特殊了,宰相身份,又是陛下的绝对心腹。
他的出现,似乎为这紧绷到极点的气氛带来了一丝缓和,仿佛带来了某种“安全”的信号。
连御辇中的裴徽,阴沉紧绷的神经也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放他过来。”裴徽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急于了解情况的不耐烦。
集市深处的厮杀声似乎减弱了许多,或许局面真的已被控制?他需要确切的信息。
侍卫们迅速让开一条通路。罗晓宁踉踉跄跄地跑到御辇前三步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深深埋进碎石地里,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惶恐:“陛下!陛下!微臣监管不力,罪该万死!竟让逆贼潜藏于集市酒馆,惊扰圣驾!微臣……微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重重治罪!微臣……”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叩首请罪,一边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更靠近御辇,以便更清晰地聆听皇帝的训斥,表达自己的悔恨。
所有人的注意力,无论是侍卫、官员,还是御辇中的裴徽和袁思艺,此刻都集中在这个突然出现、狼狈请罪的帝国重臣身上。
集市口的空气,似乎因他的到来而稍稍“正常”了一些。
就在他再次抬头,涕泪横流地望向御辇纱幔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写满惶恐、愧疚、如同受惊兔子般的脸庞,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撕裂!
五官在极短的时间内扭曲、移位,组合成一个狰狞、诡异、充满了冰冷刺骨杀意的笑容!
眼神中所有的惊惶失措,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淬毒冰刃般的杀意彻底取代!
跪在地上的身体,不再是那个文弱的工程师,而是如同一具被压缩到极限、猛然释放的恐怖机括!“画皮”(假罗晓宁)脚下猛地一蹬!
坚硬的碎石地面竟发出“咔嚓”微响,被踏出两个清晰的浅坑!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模糊残影,带着一股决绝的、撕裂空气的阴风,直扑御辇中央!
目标明确——端坐于软榻之上的皇帝裴徽!
太快了!太近了!太突然了!
从“罗晓宁”抬头发难,到其身形暴起,整个过程不足一息!
绝大多数侍卫的思维还停留在他跪地请罪的可怜画面,神经根本来不及转换!身体更是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护驾——!!!”
距离御辇最近的大内侍卫统领李太白,是唯一一个在对方抬头瞬间,就凭借顶尖武者的本能和那只独眼的敏锐,捕捉到那笑容中一闪而逝、绝非罗晓宁所能拥有的冰冷杀机的人!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厉啸!啸声中,蕴含着极度的惊骇与暴怒!
啸声未落,李太白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道有形无质的青烟!
飘逸灵动却又快如鬼魅!
他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不顾一切地斜刺里插上,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死死地挡在了“画皮”与御辇纱幔之间!
与此同时,他那柄看似装饰、古朴无华的长剑——“青莲”,已然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出鞘!
剑光并不耀眼夺目,反而带着一种秋水深潭般的宁静与幽深,不带丝毫烟火气,却精准、迅疾、狠辣到了极致,直刺假罗晓宁(画皮)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凝聚了李太白毕生的剑道修为,名为“惊鸿”,意在逼退,更在毙敌!
剑尖所指,空气仿佛都被刺穿,发出细微的嗤响!
假罗晓宁(画皮)面对李太白这惊世骇俗、足以威胁顶尖高手性命的一剑,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疯狂决绝的光芒!
他竟不闪不避,甚至主动将左臂抬起,迎向那夺命的剑尖!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计算好的、精准的残酷!
“嗤啦——!”
锋利的“青莲”剑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画皮”的左臂!
鲜血瞬间飙射而出,染红了李太白的剑身和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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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画皮”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他利用左臂被贯穿的剧痛和肌肉下意识的夹紧收缩,如同铁钳般死死锁住了李太白的剑身!
一股巨大的力量沿着剑身传来!李太白脸色剧变!
他若双臂完好,此刻左掌足以瞬间发力,或格挡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或震开对方锁剑的手臂。
但失去的左臂让他只能单手持剑!急切之间,他爆喝一声,手腕猛震,试图以内力震开对方,但“画皮”的肌肉如同精铁铸就,加之死志已决,竟未能立刻挣脱!
就在这电光火石、不足十分之一息的迟滞之机!“画皮”的右手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毒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黑黝黝、表面布满细小凸起螺旋纹路的金属疙瘩!
那东西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正是天工之城武器工坊最新研制成功、尚在绝密测试阶段的单兵大杀器:掌心雷!
威力足以在数步之内将重甲炸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