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君上凭什么用你们?”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敢说。
‘若是用你们,这难道是要告诉天下人,君上今日的地位全是靠你们辽东公孙一族打下来的吗?’
不过这已经够了。
因为这已经算是一言点破他们这些白马义从被冷落至今的真相了。
包括公孙恂在内的几名公孙族人神色一僵,凝固在原地。
那老将见自己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道。
“君上麾下文武皆尚墨玄,唯尔等一身独白。”
“过往十余载,也从未见过你们主动亲近君上,怎么?你们莫不是觉得君上非你们不可,要君上求着你们才行?”
此话一出,公孙恂率先脸色一白,张口就要替自己辩解。
可已经说得起兴的那老将却是半点脸面也不打算给了。
“你们也配!”
“论战力,君上麾下陷阵龙骑区区二百之数,便可破你白马义从三万众!”
“论名声,我镇辽黑甲铁骑一样闻名天下!君上长刀所指,纵踏遍千山,亦百死不悔!”
“你们说,君上哪里需要你们?”
老将连珠炮式的发话犹如一个个巴掌呼在脸上。
公孙恂等几名公孙族人脸色阵青阵白,而后渐渐涨红地冲他怒目而视。
可他却是怡然不惧,更没有丝毫将大将军族人脸面踩在脚下的心虚与愧疚。
说到底,他们这些老将跟着公孙度这么多年了,哪里还不清楚公孙度是公孙度,辽东公孙是辽东公孙?
平日里该给的颜面要给,但在关键的时候立场一定要鲜明。
只是身边其他老将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这个老伙计。
“行了,点到即止,你少说两句,没必要将人得罪死了。”
可谁知面对神念中传来的好心提醒,老家伙却是不无得意地回道。
“老子怕什么?我家五郎乃君上内臣近侍,你们忌惮他辽东公孙,老子可不怕!”
听到这话,一众老将眉眼直抽。
该死的炫耀!
好想在这老货脸上呼上两巴掌,方才解气!
不过也对。
他萧家五郎萧裕为君上亲卫统将,这个时候他站出来说这些,无疑是帮他家五郎在君上面前加分,也难怪他这么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老贼老贼,越老越贼!真是老狐狸啊!’
一众老将望着身边这老家伙,心中半是鄙夷半是感慨着。
而被当场炮轰了一通的公孙族人,在经历过最开始的羞恼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可彼此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刚刚这老家伙的话虽然不动听,甚至有些刺耳,让他们难以接受。
但细思之下,却让他们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回想起这么多年韩绍对他们看似温和亲近,实则冷漠疏离的态度,这一刻的他们恍惚间渐渐有了明悟。
‘却不曾想,根源……竟是如此……’
为首的公孙恂神色复杂地抬眼与上方的齐朔对视一眼,几度张口欲言,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方才,是我等失礼了。”
说罢,直接带着公孙族人转身离去。
望着公孙恂颇离去时,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齐朔没有阻拦。
帅帐中一众老将却是有些急了。
“齐帅!他们就这么走了?那接下来的仗怎么办?”
此战定策,虽然确实是以镇辽步甲为主力,可终究是要与骑军配合才能打出最大的战果。
辽东公孙这一万白马义从看似不多,可在关键时候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今他们这一撂挑子,这个缺口谁来补?
只是面对老将们的焦急,齐朔却是淡淡一笑。
“安心,这世上除了君上,少了任何一个人,太阳依旧会高高挂起。”
“刚刚萧老将军不是说了吗?从来都不是君上需要他们,而是没有君上,他们才是真的不行……”
说着,齐朔神色平静地悠悠然起身。
“走吧,与本将一道去阵前,亲眼看看小儿辈如何破贼!”
……
两军对垒,一方动了,要么退,要么战。
而对面并州军此时的举动,无疑是选择了——战!
望着远处被无数马蹄践踏出的漫天烟尘,再细细感受着脚下越来越清晰的大地震动,已经立好军阵的镇辽军,严阵以待。
恐惧?
或许有吧。
人道贵生,谁不畏死?
可随着那一声声年轻的断喝,“尔等身后就是乡土,你们退,则将父母妻儿置于贼人屠刀之下!多年基业,亦会被贼人所夺!谁人退之?”
一个个只凭双腿立于大地之上的镇辽步卒,双目渐渐赤红。
“不退!不退!不退!”
好男儿生当于世,若因贪生怯死,连累父母妻儿枉死,岂为人乎?
这一刻的气势如虹,直观云霄,甚至引得天地变色。
随后竟于虚空之上隐约凝聚出一道龙首龟身的巨大异象——霸下!
“十年苦工,今日终有所成……”
中军大纛之下,齐朔淡淡问道。
“此赫赫军势,诸将以为如何?”
同样望向虚空的一众老将参谋,眼中出神,面上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