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生变

流华录 清韵公子 2073 字 7天前

深秋的荆楚之地,官道两旁的古木枝叶已凋零大半,露出灰蒙蒙的天穹。风卷起尘土和枯叶,打在脸上带着干冷的刺痛。南宫雨薇跟在宗仲安身后,沿着那条由秦时开辟、汉朝整修的宽阔直道,一路向南行去。

她虽出身武道世家,所有侵染,但毕竟并不习武,体魄并不强于寻常女子。这般徒步疾行,没有车马代步,初始尚能凭借一口真气支撑,但不到半个时辰,额间、鼻尖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匀。那双穿着软缎绣鞋的脚,踩在坚硬冰冷的石板路上,渐感酸麻沉重。深秋的寒风穿透她不算厚实的秋香色锦缎夹袄,带走体表温度,却又因疾走而生出燥热,香汗淋漓,内里的小衣已被汗水濡湿,贴在背上,冷热交加,甚是难受。她气喘吁吁,脸颊因气血翻涌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几缕被汗水沾湿的乌发黏在鬓边,显得颇为狼狈。

走在前方的宗仲安,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袍,步履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每一步踏出,都似尺量般精准,身形飘忽,将南宫雨薇远远甩在身后数丈,又偶尔会略微放缓,似是等她跟上。他几次未曾回头,却仿佛背后生眼,将她的窘态尽收心底。

终于,在一次南宫雨薇几乎要踉跄跌倒时,宗仲安停了下来,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她苍白而倔强的脸,淡淡道:“罢了,在此等着罢。”

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南宫雨薇以手扶住道旁一株树干,微微喘息着,抬眸望向这位高深莫测的天道八极,心中疑窦丛生。他强行带上自己,难道就只是为了这般枯燥地赶路?她忍不住问道,声音因气息未平而带着些许颤音:“前辈……意欲何为?”

宗仲安负手而立,眺望着直道延伸的远方,那里是连绵的丘陵与渐密的林莽,属于江南的景致已初见端倪。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多年前,冀州宗家,曾欠下你们江东南宫家一份人情。虽然老夫早已脱离宗家,漂泊半生,但这份旧情,总归记得。”他顿了顿,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感,唯有“记得”二字,带着某种金石般的重量,“要还。”

能让天道八极欠下人情,南宫家果然根深蒂固,底蕴远超表面所见。南宫雨薇心中震动。她虽是南宫家嫡系,但自幼更多专注于武道修炼,对于家族与外界,尤其是与冀州宗家这等隐世武道巨擘之间的陈年旧事,所知甚少,甚至可以说不闻不问。此刻闻听此言,只觉家族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水面下的暗流汹涌,远非她所能窥测。她不问家族事,自然摸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关窍,只能沉默以对,心中那份不安却愈发浓重。宗仲安要还人情,为何是以这种方式?他要带自己去见谁?或者,是要利用自己,与南宫家进行某种交换?

两人就在这直道旁静候。秋风萧瑟,吹动荒草起伏,发出沙沙声响。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南宫雨薇默默调息,恢复体力,心中却是思潮起伏,难以平静。

直到一二时辰之后,远方直道的尽头,终于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方才在直道上出现一群车马人影。

那是一支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一路本来,风尘仆仆,显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正如宗仲安所言,江东少马,队伍中只有为首一人骑马,那马虽算神骏,但比起北方草原的良驹,体型稍逊。其后跟着一辆一马马车,车厢装饰不算豪华,却透着一种内敛的坚实。其余人皆是步行,约有二十余人,个个身穿紧身劲装,腰佩刀剑,虽经旅途劳顿,但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体魄强健,显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而是训练有素的家族私兵或是精锐护卫。

南宫雨薇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为首骑马之人的脸上。当看清那人面容时,她脸色骤然变化,失声低呼:“大哥?”

来者身形高大威猛,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与南宫雨薇有四五分相似,却更多了男子的刚毅与棱角。下颌带着轻微胡须,修剪得短而整齐,更显得愈发壮硕威猛。他并未穿着铠甲,而是一身藏青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骑在马上,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度。此人正是南宫家族当代家主南宫霸的嫡长子,也是南宫雨薇同父异母的兄长——南宫衍。

南宫衍勒住马缰,目光先是落在宗仲安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转向南宫雨薇,嘴角勾起一抹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弧度。“小妹。你这次跑得有些远了。”他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眼光变化,看似关切,深处却是一片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