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即将见到爸爸的兴奋,但看着妈妈,又似乎有些不舍,他伸出手拉住明月的手:“妈妈,你在家等着我,我去看看爸爸,就回来陪你过年!”童声稚嫩,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明月努力维持的平静堤坝。
她猛地将儿子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儿子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只是声音闷闷地从亮亮的肩头传出:“好,妈妈等着亮亮。亮亮要乖……”
这一刻的感动与心酸交织,几乎让她窒息。孩子的世界里,只是短暂分别,他还会回到妈妈身边。可明月知道,这一次“去看看”,意味着某种界限的打破,某种格局的正式形成。儿子天真的一句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此刻的孤独,也照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和牵挂。
乔玉英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母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明月,那我们……就走了。你和念念在家,好好的。”
“嗯,妈,你们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明月松开亮亮,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提着行李,送婆婆和儿子上车。司机老李和夏正云已经等在那里,礼貌地接过行李放好,又搀扶着乔玉英上车。亮亮蹦蹦跳跳地钻进了车里,趴在车窗上对着明月用力挥手:“妈妈再见!等我回来!”
明月也挥着手,脸上的笑容在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后,瞬间垮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汽车消失在村道上,仿佛带走了这旧年里最后一丝喧嚣和暖意。冬日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更添萧瑟。
转身回家,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推开家门,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了亮亮跑来跑去的脚步声,没有了婆婆在厨房忙碌的窸窣声,只有还在睡觉的念念,什么也不知道,嘴角还露着笑,明月甚至感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这种寂静,与往年腊月里忙着打扫、准备年货的热闹形成了尖锐的对比,空旷得让人心慌。
她走到客厅,沙发上还放着亮亮昨晚看的故事书,电视柜上摆着全家福照片,照片里志生搂着她和亮亮,笑容灿烂,那是很久以前了。物是人非,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具象而锋利。
她慢慢地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一种巨大的、被掏空了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选择让婆婆和儿子去南京,选择了自己去海南“旅行过年”,看似是通情达理,是成全,是避免尴尬,但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退让和逃离?这个家,曾经是她的全部,如今却只剩下她和襁褓中的念念。
小床上的念念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低落,咿呀了一声。明月站起身,走到女儿床边,看着女儿纯净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她俯身轻轻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低声呢喃:“念念,还有妈妈陪着你。妈妈带你去看海,去看阳光……”。明月坐在女儿身边,看着空荡荡的家,不禁潸然泪下。
曹玉娟听说乔玉英和亮亮被志生接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看明月,看到明月孤单的抱着念念坐在沙发上,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不禁眼泪在眼里打转,明月看到了曹玉娟,只是招手让曹玉娟进去,两行清泪从眼中悄然流出。曹玉娟看着明月流泪,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悄然落下。
她们决定,到海南岛过年,腊月二十八出发。
她开始动手收拾去海南的行李,动作有些机械。将她和念念的衣物一件件放入行李箱,像是在将自己从这片令人窒息的空寂中抽离出去。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但她知道,海南有阳光,有沙滩,有可以暂时掩藏心事的陌生环境。
她拿出手机,看着曹玉娟发来的机票信息,起飞时间是腊月二十八下午。也好,早点离开这里。她需要距离,需要陌生的环境,来消化这复杂的心绪,来习惯这必将到来的、新的生活模式。只是,儿子那句“妈妈,在家等着我”,像一颗温暖的种子,深深埋在了她冰冷的心底,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盼头和酸楚。这个年,对她而言,注定是一场在遥远他乡,独自面对内心和回忆的旅程。